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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廣武見他妻子這番話實在可感可敬,暗想:「我那裡真要佐助反王?不過以言相試,看你究竟能否明白這個大義。今既如此,可真也明白了。」因即將方氏扶起,說道:「卿真不受人騙。我所以如此說者,特試卿之言也。我止因此而來,與你商量個善處之法。今好王既在我家,我想禦駕既為他親征,今見他逃走,不曾獲到,必然各處訪拿。我若隱藏,眾目昭彰,又如何瞞得?我若將他放走,外面人雖不認識他是反王,將來必然知道;若不去南昌呈報,我將來仍不免有個隱匿不報的罪名;若將他二人擒獲,送往南昌,我這又何必下此毒手?而況還有我個表兄在內,看母親的面上,仍是不可。我所以各種猶疑,欲報不行,不報不可;放他又不能,不放他又不得,你看還有什麼主意?我與你商定了,便去行事,免得將他二人留在我家,貽害非淺。」
方氏道:「你果真不助反王,前言實在戲我麼?」廣武道:「若有虛言,神靈共殛!」方氏道:「既如此,真是我家之幸,君之明也!據妾看來,不如還是將他二人放走,也不去呈報。諒這村中所有的人家皆是我們的佃戶,也未必亂說。而況他們也不認識,不如早早將他二人放走,免貽後患。但不知君之意何如?」洪廣武道:「我卻有個主意,照『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之意,就將他縛綁起來,送往南昌,也不為過。若照省事無事的辦法,就將他二入放走,然卻不能保無後患。不如我先去南昌呈報,就說現在已經設法拘住,請他派人來拿,我一面趕回家中,再將他二人放走,這不是兩全其美?我既免了後患,他二人逃走之後,若再被捉住,也不能見怪我了。你道如何呢?」方氏道:「此計雖好,究竟不妙。你去呈報說已被你拘住,請官兵來拿。即至官兵前來,你倒又將他放走,這不是出乎爾反乎爾者麼?若官兵不認他二人逃走的話說,反責成你交人,你那時又到何處將人交出?反致受累無窮,此一不妥也。或者官兵不責成你交人,竟在別處將他二人擒獲,將來拷問出來,他二人說是始則留客,繼且放走,再扳定了你,你又何法與他辨白?那不是還要得個罪名?此又一不妥也。依妾愚見,或者就照『亂臣賊子,人人可誅』之義,當將他二人綁縛到官;或者就將他二人拘禁家中,飛速飭令心腹去往南昌,請官兵前來捉獲。若謂你礙着母親的分上,不忍使你表兄身首異處,我看這件事倒不必過于拘泥。即使母親。尚在,他老人家也未必能容。誰不思顧大義,保全身家?若只圖徇私,終久是個後患,古人所謂『大義滅親』,便是這個道理。妾雖女流,不諳時事,然以理度事,還是這兩層最為妥當。君請擇而行之。」
廣武聽罷這番說話,覺得甚是有理,而且直截爽快。因道:「卿言甚善,我當照你所說的第二層辦理便了。」方氏聽罷,這才把心放下未,不似前者那般驚慌無措了。畢竟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六部分
第176回 慇勤款待假意留賓 激烈陳辭真心勸主
話說洪廣武與他妻于方氏商議已畢,又向方氏說道:「我可要出去了,免得他們疑心。你可招呼廚房裡,備一桌上等酒看,中、晚要一樣,使他二人毫不疑惑。我晚間回來再與你定計,着何人前去送信。」方氏答應。
洪廣武即便抽身出來,仍到了內書房,向宸濠、雷大春二人說道:「失陪千歲,待臣將些瑣事料理清楚。」雷大春道:「賢弟能者多勞,自是不得不然。」廣武道:「只因秋租登場,各佃戶完納的租米,不得不徹底算一算。有那虧欠的,要使他們補足;有那應賞的,要賞把他們。雖然皆是些佃戶,也要賞罰分明,他們才敬服你,不敢刁頑拖欠。本來這些帳目預備今日飯後再算,只因千歲與表兄到此,趁此會兒將這一件瑣屑事弄畢了,便可與干歲、表兄閒談,或者就論及各事。不然,心中覺得都有件事擺脫不開,而況有數十個佃戶在這裡候着,所以急急將這件事辦完了,也落得清閒。」
少許,雷大春又道:「賢弟,你既添了兩個兒子,愚兄卻不曾見過,可使我那兩個侄兒出來見一見,就是弟媳也得要見見,行個禮兒才好。」廣武道:「這是禮當。但賤內近日偶患風寒,尚未痊癒,不便冒風,請改異日再令他出來拜見。稍停片刻,小弟當率領大小兒出來叩見千歲與表兄便了。二小兒去歲方生,尚在乳抱,片刻不能離娘。偶一離娘,便自哭閙不已,甚是討厭。」宸濠道:「乳抱之子,大半如斯,這也怪不得他哭閙。」雷大春又道:「賢弟,我那大侄兒今年幾歲了?」廣武道:「今年六歲,憨鈍異常,而且喜弄槍棒。」雷大春道:「這才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呢!賢弟,你不記得,你那幼時,也是專喜耍槍舞棒,我那姑母因你頑皮太甚,怕你闖出禍來,不知教訓你多少、責備你多少。那知你到了十四五歲上,忽然弄起文墨未,也就使你早半日習文,晚半日刁武,到如今居然成了個文武全材,愚兄真是慚愧。」廣武道:「這是吾兄過譽。小弟又那裡能文,又那裡能武?不過粗識『之乎』、略知槍棒而已。外間那些朋友,以為小弟尚能結識他們,便代小弟布散謡言,說是小弟能武能文,若照小弟這樣文武全材,天下又不知有多少!而況文如千歲,武如表兄,小弟又何敢言及『文』『武』兩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