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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濠話才說完,李自然即首先說道:「千歲,既蒙垂問,以某所見,仍宜增兵為是。非幻道人其所以致敗者,以其王守仁言而無信,暗施詭謀,並非非幻道人毫無法術。今既前來請兵,以助其排設大陣,與王守仁一決雌雄,正可因此以圖振作。若按兵不發,是離其心矣。非幻道人其心一離,則余半仙必為牽動,以後必不肯為千歲出死力以禦守仁。而況傀儡生又邪術橫行,舍非幻道人又何能對敵?無人可敵,則千歲之大勢必敗。某之愚見,尚宜從速增兵;不然孤立無援,萬一王守仁乘其鋭氣一再攻擊,我軍力薄不能抵禦,勢必全軍覆沒,又將何重整兵威乎?千歲請速作計議。」
此時,劉養正不等宸濠開口,即問道:「千歲自起義以來,興兵動眾,將欲以謀天下乎?抑徒逞血氣之勇而博區區之報復乎?願大王明以告我。參謀雖不敏,請為大王決之。」宸濠聽了此言,急切會不過意來,因問道:「先生之言是何言也?孤若不欲謀定天下,又何以蓄死士、養謀臣、秣馬厲兵、興師動眾!先生之言,誠為孤所不解也!」劉養正道:「大王不欲謀定天下則已,若欲謀定天下,則莫如圖久遠之計,定萬全之策。顧其大而遺其細,棄其短而就其長,然後橫行天下,莫之能禦。倘就其方圓之地,朝爭夕取,此得彼失,今日獲勝,明日敗亡,雖曆數十年之久,不足以定天下、得土地、安人民;而況聽信左道之言,徒爭尺寸之地,喪師損將,勞而無功,竊為大王所不取。大王誠英明之主,某不揣譾陋甘心歸附大王者,亦以大王有志于天下,而為一代之明主耳!今觀大王自起義迄今日,並不聞定一大謀,決一大策,為萬全之計,圖遠大之基;徒以人云亦云,依阿唯諾,此某之所不可解者也。願大王自度之,則大王幸甚!某等幸甚!」畢竟宸濠答出什麼話來,且聽下回分解。
第五部分
第129回 劉養正議取全陵城 一枝梅力打南昌府
話說宸濠聽了劉養正這一番議論,當下說道:「先生金石之言,孤敢不唯命是聽。但何以為『萬全之策』?何以為『遠大之基』?願先生明白一言,孤當受教。」劉養正道:「所謂萬全之策、遠大之基,則莫如先取金陵,以為根本。金陵古稱天塹,外有長江之險,內有石城之固。我太祖龍興之初,即定鼎于此。大王若欲紹先王之業,垂後世之基,舍金陵更無他取。而況當此之際,金陵毫無防守,只欲以一旅之師,間道而出,攻其無備,金陵雖固,必為大王所有。既得金陵,然後南取蘇、常,東顧齊、魯,西窺秦、晉,北指幽、燕,縱橫數萬里,聽我所之!王師所過,莫之敢禦!其不能橫行天下、南面稱孤者,來之有也。若僅以彈丸之地,誓以死守,固不足道。即使攻于鄰邑,地不過千里,民不過數萬,府庫不足以供我財用,人民不足以供我驅使。設一旦朝廷分召各路諸侯,興師問罪,旌旗遍野,大兵雲集,併力進攻,吾恐此城雖固若金湯,亦不足與各路勤王之師以相抗。而況所以為根本者,不過區區南昌一府,其視金陵進則可戰,退則可守,財用之足,人民之富,長江之險,石城之固,為何如哉?如以為然,則請早日順流東下。今若不取,竊恐過此以往,雖欲取亦不可得矣!願大王自思之。」
這一席話,把個宸濠說得無言可對。仔細暗想:「先取金陵,實系萬全之策。又恐大兵東下,南昌空虛,官軍乘隙而來,又復首尾不能兼顧。」沉吟良久,迄無一言。
只見李自然道:「劉先生之言于『遠大之基』一層,固是盡善盡美;而于『萬全之策』,竊恐盡美矣,尚未盡善也。昔人有言:『羽毛不豐滿者,不可以高飛。』今根本未因,而遽欲長驅東下,以取金陵,是合其本而先取其末。幸而一旅之師,金陵唾手而得,則石城坐擁,然後進窺各路,固是萬全。不幸而阻于半途,誠如先生所言,各路勤王之師扼其前,王守仁大兵乘其後,則是腹背受敵。而況南昌空虛,定又為他人所得。彼時欲進則大兵間隔,欲退則無家可歸。徒以『遠大之基』,失此『根本之地』,又不知其何以為大王計也?劉先生仍幸而教之。」
宸濠聽了這番話,亦甚有理,當下說道:「二君定謀決策,皆係為孤。請各暫退,容孤商量。至于增兵助陣,好在各行其事。遠取金陵,近守南昌。亦無與于此,分別辦理便了。」李士實在旁,惟恐劉養正又欲力爭,因趕着說道:「大王之言是也。分道而行,最是上策。」說著,就站起身來告辭。宸濠亦即退殿。劉養正雖欲再言,亦不可得,只好也就告退出來,卻是心中忿忿不平。回到自己房內,又將那憂時老人的書取出來反覆看了一遍,實在佩服。因暗道:「計不可行,亦只『奈何』徒喚耳!」這且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