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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日,病勢日增,耳中虛鳴,眼目昏花。那夜芳蘭又要與他交接,鳴皋力不從心,一意拒絶。芳蘭嬲之不已,鳴皋正色道:「你若如此,真個要我死否?」芳蘭聽了此言,惱羞成怒,立起身來,放下了臉道:「你還想活命麼?」說罷,走出房外去了。鳴皋明知是個妖精,只是無可奈何。少頃,朦朧睡去,夢見芳蘭上床來交媾,四肢無力,拒他不得。醒來睏乏不堪,暗想:「今番我命難保,別的不打緊,只是妻子朋友,沒個見面,我死了無人知曉,屍骨不得還鄉。想我一生如此為人,自命豪傑,枉稱賽孟嘗君,卻喪在一個婦人之手!」想到其間,不覺流下幾點英雄淚來。舉目看時,芳蘭主婢不知那裡去了。台上銀釘點着,知道天已夜了。側耳傾聽,並無聲息,暗道:「此時主婢都不在此,若能逃了出去,還可活命。我學了一身武藝,如此工夫,難道就掙扎不起?待我來運動了全身工行,強整精神,若能上得瓦房,便可出去。」
主意已定,勉強扒得起來,把衣服緊緊紮束,跨了單刀,運動蛇腹工,欲向樓窗內跳出。誰知一個頭暈,依然倒在床上,嘆道:「英雄只怕病來磨,今日方纔相信。我生平如此本領,卻到那裡去了?我若從樓梯而下,必然遇見芳蘭主婢,怎肯放我出去?又不知他甚麼妖精,休被他發惱起來,把我吃了,連個全屍都不能了。還是與他好好商量,死後將我埋葬,或者肯從,亦未可知。」
那徐鳴皋胡思亂想,好不淒涼,那知救星來了。忽見樓窗內爍的一閃,鳴皋知是飛行之輩。定睛一看,只見一人渾身黑色,小小身材,頭上一個英雄結,身穿密門紐扣窄袖短襖,下面兜襠叉褲,足上踢殺虎快鞋,腰間雪亮的鋼刀,從樓窗內飛身進來。見了鳴皋,跪在地下道:「大爺莫非揚州徐八爺麼?」鳴皋將他一看,卻認不得了。「快上去在我背上,待我來負你出來。體被妖精知覺,便難脫身。」鳴皋大喜,暗道:「謝天謝地,徐氏祖宗有靈,來此異人相救!」連忙扒在那人背上。那人取下一條衣帶,把鳴皋斜肩縛住,正欲跳上樓房,忽聽得樓梯上弓鞋瑣碎之聲,登登連屬,知道芳蘭主婢上來。不知那人可能救出,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部分
第45回 安義山主僕重逢 梅村道弟兄齊會
卻說那位俠客把鳴皋背負停當,聽得樓梯上有人上來,便向樓窗內飛身而出,在瓦房上兩三躍,已至外面。在路如飛一般,不多時,來到山坡之下,把鳴皋放了下來,在石坐定,跪將下去,對鳴皋拜了四拜,道:「八爺認得我麼?」鳴皋愕然道;「承蒙相救,實不認得,請教貴姓大名?」那人道:「小人非別,乃向系服侍八爺的。」鳴皋仔細看時,卻依稀有些相像,猛然省悟,便道:「你莫非徐壽麼?」那人道:「小人正是徐壽。」鳴皋道:「你跟了師父一去數年,如今再認不得。今日怎知我有難,卻來救我?」徐壽道:「自從那年奉了主人之命,跟隨師父,學得一身武藝。此時眾師伯在此安義山聚會,奉了玄貞大師伯之命,特來相救主人。」鳴皋道:「如今眾位師伯在那裡?」徐壽道:「師父同了眾師伯各各分手,往別處雲遊去了,只有玄貞師伯在嶺上候着主人。」鳴皋道:「我身子疲乏,上不得山嶺,你負我去見師伯。」
徐壽便依舊背負了鳴皋,上了山岡。在樹林深處一個山洞之中,內有一片空場,遙見玄貞子在樹下跌膝而坐。徐壽把鳴皋放在石上,走去參見了玄貞子,稟稱:「奉命相請主人,現已在此。」玄貞子便命鳴皋相見。鳴皋參見已畢,細看玄貞子相貌,果然就是那年在匈曲山登高所見的老道長,便叩謝了相救之恩。玄貞子道:「賢契,你所遇之人,乃千載蟒蛇。今雖救得出來,你身受毒氣,若不早治,仍難活命。」鳴皋長跪求救。玄貞子便向葫蘆內倒出三粒丹丸,命徐壽取些泉水,與鳴皋吞下。不多時腹中作痛,雷鳴也似響了一會,瀉出鬥余黑血,頓覺神氣舒展,身子爽利。謝過了師伯,便問:「弟子此去江西,可能與眾兄弟相會?寧王氣數如何?望師伯指教。」玄貞子道;「寧王早晚終當伏法,目今時候未到。你只盡心竭力,為民除害,暗助王家,翦除奸惡,便是修道一般。現在眾兄弟都在南昌候你,你師父亦可會見。」便對徐壽道:「你好好跟了主人同到南昌,會見眾英豪建功立業,也不枉你師父教導一場。你主人病根雖拔,身體虛弱,一路好生服侍。到前途僱乘車兒,竟到南昌去罷。」又對鳴皋道:「賢契,前途保重,後會有期。我今要到雁宕山訪友,你好生去罷。」鳴皋戀戀不捨。只見玄貞子站起身來,將大袖一舉,化作一陣清風而去。
鳴皋獃了半晌,嘆道:「我徐鳴皋沒福。若能跟隨了玄貞師伯學道名山,要這百萬傢俬何用?」徐壽道:「主人不必愁惱。只要善行圓滿,少不得也成仙道。如今待我背負主人前去,尋覓車輛。」鳴皋依言。徐壽便負了主人,翻過山嶺,來到村市之間,僱下一輛車子。吩咐推車的慢慢而行,每天只行二十多里就歇了,在路調養鳴皋。因此直到五月,方纔到得南昌。看官,鳴皋這一日到南昌府時,一枝梅去已半月有餘,二人在路上錯過,未曾遇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