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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大陸散文 - 157 / 1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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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大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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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7頁

朗讀:

按着虛歲計算,1904年到2003年,巴金老人可以算是百歲老人了。那麼今年的1125日巴金的生日,可謂巴老從九九重陽向百歲界河的跨越。歷經多年的病床煎熬,巴老都安然地闖過來了,在文學界這是一個從沒有過的奇蹟。生命對於任何人都只有一次,唯其只有一次,人間蕓蕓眾生多以追求長壽為最終心願;但面對真實人生的巴金,從1999年他重新住進華東醫院後,已然多次表達願意安樂死亡、早進天國去會見蕭珊的心願,只是上蒼偏不讓善良而執著的老人,在百歲之前走完他的人生長途;因而老人在彌留期間的境界,無異於生死界上的一面明鏡,這是只有對死亡無畏的人,才有博大而坦然的胸襟。

因而筆者的誠摯敬意與對老人步入百歲的祝福,同時升騰於心懷之谷!


  

以真話為標尺

巴老遠在上海,多年來几乎沒有什麼接觸。還是在中國歷史新時期的開端,與巴老有過幾次心靈交融,雖然那都是偶然的瞬間,但給我留下深邃而難忘的記憶,並沒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淡忘,時至今日仍然鮮活如初。1983年初,巴老讓我的兒子從眾從上海給我帶來了他的贈書《真話集》。當時,巴老因摔斷腿骨,在華東醫院臥床,畢業于中央美術學院雕塑系的從眾,去上海為老人完成了面部肖像的雕塑,因而有緣在華東醫院與半坐半臥于病榻上的巴老,相處了幾天的寶貴時光。

頭部雕像完成得十分順利,上海油雕院的同行,將其泥模翻製成了銅雕即今天現代文學館、巴老展廳內那尊黑色的頭像銅雕;巴老出於對隔代人的關愛,在我兒子告別上海前,特意把他剛剛出版的一至四卷《隨想錄》題贈給了從眾———老人叮嚀他,其中第三卷是題贈送給我的———那就是我一直置於案頭並熟讀過了的《真話集》。其用意我全然明白:讓我在作品和人文行為中,都要以說真話為標尺。

其實,早在1982年的秋天,我已然聆聽過巴老講真話的教誨了。當時,他參加完在法國舉行的國際筆會歸來,在停留于北京的短暫時間內,我去了他和女兒小林下榻的燕京飯店,去看望巴金老人。記得,巴老因長途飛行,那天的精神顯得十分疲憊,但他還是靠在沙發上對我表達了如下的心語:「我們這一代人都老了,讀過你們這一代傾吐真情的文字,我常常為之感慨。你平反回來以後邁出的步子不錯,一定要堅持下去。

」我說了些什麼,因年代久遠已然無從記憶,但巴老這幾句十分平凡而又非常深邃的話,我是時刻反覆咀嚼其意的,因而直到今天,那平緩而又安詳的音容,仍鮮亮地活在我的心扉之中。說起來也是一個機緣,當時正值我描寫勞改生活的悲情中篇小說《遠去的白帆》,遭受到封殺的時候。當時一家大型期刊向我約稿,將我的小說《遠去的白帆》拿走之後,久久不見回音;待我詢問該刊原因時,主編以「細節過于嚴酷,吃不準上邊精神」為由,讓我刪除小說中一些所謂「敏感」的情節。我當即拒絶了,因為那是我勞改生活的真實,那是我囹圄其中多年的靈肉感應,要抽掉這些東西,就等於斷其小說的筋骨,讓它成了一具無靈魂的行尸走肉,徹底背離了文學反映社會真實這一文學的根本理念。

那天,我將這部中篇小說的遭遇,講給巴老和小林聽了,並將其文稿交給了巴金和小林。據小林事後告訴我,巴老不顧長途飛行的疲勞,連夜審讀了我的小說,並對小林說下如是的話:「小說展示了歷史的嚴酷,在嚴酷的主題中,展示了生活最底層的人性之美,不管別的刊物什麼態度,我們需要這樣的作品,回去我們發表它。」因而,這部遭到封殺的中篇小說,不久就在《收穫》上披露了———事實證明了巴老預言的準確,在1984年全國第二屆小說評獎中,一度成為死胎的《遠去的白帆》,以接近全票的票數,獲得了該屆優秀中篇小說文學獎。


  

文學界的旗幟

過去,我一直認為巴老年事已高,自己又埋頭于創作,未必親自過目《收穫》的作品,事實證明我的認知錯了,小林在電話中告訴我,許多重頭作品,都是交巴老親自過目後拍板發表問世的。當時巴老已年近八旬,不知疲憊地讀上幾萬字的長卷,並不顧可能惹來的麻煩,將描寫知識分子沉淪于苦難生活的作品披露于世,這本身就是對文學表現生活真實的張揚。其實,巴老從1978年寫《真話集》開始,不僅寫下講真話的承諾,並以身力行為寫真實的作品鳴鑼開道。記得,1979年夏天我應上影之邀,在上海改編《大牆下的紅玉蘭》電影劇本的時候,《收穫》的一位編輯,去上影招待所與我說起《收穫》發表《大牆下的紅玉蘭》的情況時,就提到巴老對此「大牆文學」開山之作的態度:當時,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剛剛召開,「兩個凡是」正在與「實事求是」作殊死一搏的日子,面對我寄來的這部描寫監獄生活的小說,如果沒有巴老堅決的支持,在那個特定的政治環境下,怕是難以問世的———正是巴老義無反顧,編輯部才把它以最快的速度和頭條的位置發表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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