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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泊桑短篇小說 - 8 / 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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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泊桑短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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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急促地回答道:

「我向您發誓說不是他,我向您發誓說不是他....」


  

她正思索究竟憑着什麼去發誓,卻不敢引證那些神聖性的東西。他岔斷她的話了:

「他當初卻在各處的角兒裡跟着你跑,並且每次吃飯的時候他的雙眼簡直要吞掉你,你答應過替他守嗎,呃,說吧。」這一次,她抬起眼睛瞧著她的老闆了。

「沒有,從來沒有,從來沒有,並且我現在憑着仁慈的上帝向你發誓:倘若他今天來要求我,我不會要他。」

她的神情誠懇得教這田莊的主人猶豫起來。他如同向自己說話似地接著說:

「那麼,什麼事?你並沒有遇過一件不痛快的事,否則旁人是知道的。既然沒有什麼原故,一個女長年就不會因此拒絶她的老闆。所以應當有點什麼事兒。」

一個字也沒有回答,她被憂愁扼住嗓子了。

他又問道:「你不願意?」

她嘆氣了:「我不能夠,老闆。」接着他轉過腳跟兒走了。

她自以為得到解脫了,這一天剩餘的光陰差不多是平平安安過的,不過也感到疲勞和困憊,如同代替了那匹年老的白馬的位置,被人教它從天明就來拉著碾糧食的工具兜圈子。她在可能的情況之下早早兒睡了,並且立即睡着了。

在半夜裡,兩隻在她床上摸索的手驚醒了她。她因為驚訝而顫慄了,不過立刻辨出了老闆的聲音正向她說:

「不用害怕,羅莎,是我來和你說話。」

開始,她是驚訝的,隨後,當他正極力想鑽到她被蓋裡的時候,她就明白他尋找什麼了,於是她開始很厲害地發抖了,感到自己單身在黑暗裡,因為瞌睡四肢依然不靈活,而且全身赤條條的,又在一張床上靠近這個要她的人。她不同意,那倒確實;不過她所鬥爭的是那種在樸質漢子身上素來更強烈的本能,而給她不健全地作保護的卻是那種屬於懶惰軟弱的血統的游移意志,她抵抗得決不堅強。為著躲避老闆的嘴來找她接吻的溫存,她的頭忽而扭向牆邊,忽而扭向房裡,而她那個由於鬥爭的疲勞而倦乏了的身體,只在被蓋裏邊略略扭動。他呢,由於慾望的沉醉力竟變成粗暴的了,用一個突然行動揭掉了她的被蓋。這時候她很感到再也不能抵抗了。遵從一種駝鳥式的羞恥心,她舉起雙手遮了自己的臉,並且不再自衛了。

田莊的主人在她身邊過了一夜。第二天夜間又重新過來,以後每天都如此了。

他倆一塊兒過活了。

某天早上,他向她說:「我已經教人定了喜期,我們到下一個月就結婚。」

她沒有回答。她有什麼可說?她絶不抵抗。她能做些什麼呢?



她和他結婚了。她感到自己落在一個摸不着邊兒的窟窿裡了,永遠走不出來了,並且種種不幸始終懸在她的頭頂上,如同岩石之類似地只須機會一到就可以砸下來。她丈夫在她心裡的印象,是一個被她搶過來的漢子,而這漢子遲早會有明白的一天。後來,她又想起了自己那個孩子,她的不幸固然從孩子身上帶過來,不過她的幸福也是從孩子那兒來的。每年,她去看他兩次,每次回來之後,她是更其不快活的。

然而她的這種恐慌卻由於習慣而自然寧靜了,她的心也平定了,後來她懷着一種依然浮在腦子裡的畏懼過着一種比較有信心的生活。

好幾年過去了,那孩子有6歲了。現在她几乎是幸福的了,這時候,田莊主人的心境忽然不快活起來。

兩三年以來,他像是懷着一種不放心的事,抱著一種掛慮,一點兒漸漸擴大的精神上的痛苦。每天晚餐以後,他抱著腦袋長久地坐在桌子跟前,不快活,不快活,被傷心的事侵蝕了。他說起話來更激動,有時候,甚至於是粗暴的;並且竟像是有一種反對他妻子的隱衷,因為他不斷地用強硬態度几乎帶著忿怒和她答話。

某一天,一個鄰居的男孩子到莊子上來買鷄蛋,她因為忙於日常工作,對這孩子不大客氣,這當兒,她丈夫忽然走出來,並且用凶惡的聲音向她說道:

「倘若這孩子是你生的,你大概不會這樣對付他。」

她覺得很詫異,沒有能夠回答他,隨後,她帶著種種被人喚醒的憂慮回到了屋子裡。

吃夜飯了,田莊的主人不和她說話,不望她,並且像是討厭她,輕視她似的,總而言之,好像知道點兒什麼。


  
她摸不着頭腦了,在飯後竟不敢單身待在他身邊,她避開了,並且一口氣跑到了禮拜堂。

夜色下降了,禮拜堂裡窄窄的中央部分完全是晦暗的,只有一道腳步聲音在遠遠的處所,靠着唱歌台的處所慢慢徘徊,因為管理法器的司事正在着手佈置聖體龕子的那盞通夜的長明燈。那一點兒淹在穹頂黑影裡發抖的燈光,在羅莎眼裡像是一點最後的希望,於是,睜起眼睛盯着它,她跪下了。

這盞守夜的小燈跟着一條小鏈子的響聲升到空中了。不久,在堂裡的鋪地石板上起了一陣木屐的有規則的跳躍聲,同時跟來了一陣由牽鐘的繩索摩擦出來的小聲音,於是那口不大的鐘奏着那首在擴大着的霧氣當中穿過的晚禱歌了。她在這司事快要走出來的時候找到了他:

「堂長先生可在家?」她問。

他回答道:

「我相信他在家,他素來在晚禱歌的時候吃夜飯的。」

於是她渾身顫着去推堂長住宅的柵欄門了。

這教士正吃着飯。他立刻教她坐下來。

「對的,對的,我知道,什麼事情引着您來,您的丈夫已經向我談過。」

這個可憐的婦人沒有勇氣了,宗教家接著說道:

「您想要點什麼,孩子?」

接着,他迅速地吞了好幾調羹湯,撒下了許多點湯落在他那件緊繃著肚子而且油膩發光的道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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