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隆初,升觀書殿學士。<三>一日宴主第,醉與客忤,怨上不知己,坐是下吏。狀聞,上大怒,杖奪官,流鎮州。居數歲,有赦,鼎獨不免。會守臣召鼎為賀表,因以詩貽使者,有「誰知天雨露,獨不到孤寒」之句。上聞而憐之,即召還,復其職。乾統六年卒<四>。
鼎宰縣時,憩于庭,俄有暴風舉臥榻空中。鼎無懼色,但覺枕榻俱高,乃曰:「吾中朝端士,邪無干正,可徐置之。」須臾,榻復故處,風遂止。
耶律昭,字述寧,博學,善屬文。統和中,坐兄國留事,流西北部。
會蕭撻凜為西北路招討使,愛之,奏免其役,禮致門下。欲召用,以疾辭。撻凜問曰:「今軍旅甫罷,三邊宴然,惟阻卜伺隙而動。討之,則路遠難至;縱之,則邊民被掠;增戍兵,則饋餉不給;欲苟一時之安,不能終保無變。計將安出?」昭以書答曰:
竊聞治得其要,則仇敵為一家;失其術,則部曲為行路。夫西北諸部,每當農時,一夫為偵候,一夫治公田,二年給糾官之役,大率四丁無一室處。芻牧之事,仰給妻孥。一遭寇掠,貧窮立至。春夏賑恤,吏多雜以糠秕,重以掊克,不過數月,又復告困。且畜牧者,富國之本。有司防其隱沒,聚之一所,不得各就水草便地。兼以逋亡戍卒,隨時補調,不習風土,故日瘠月損,馴至耗竭。
為今之計,莫若振窮薄賦,給以牛種,使遂耕穫。置遊兵以防盜掠,頒俘獲以助伏臘,散畜牧以就便地。期以數年,富強可望。然後練簡精兵,以備行伍,何守之不固,何動而不克哉?然必去其難制者,則餘種自畏。若舍大而謀小,避強而攻弱,非徒虛費財力,亦不足以威服其心。此二者,利害之機,不可不察。
昭聞古之名將,安邊立功,在德不在眾。故謝玄以八千破苻堅百萬,休哥以五隊敗曹彬十萬。良由恩結士心,得其死力也。闔下膺非常之遇,專方面之寄,宜遠師古人,以就勛業。上觀乾象,下盡人謀;察地形之險易,料敵勢之虛實。慮無遺策,利施後世矣。
撻凜然之。
開泰中,獵于撥裡堵山,為羯羊所觸,卒。
劉輝,好學善屬文,疏簡有遠略。大康五年,第進士。
大安末,為太子洗馬,上書言:「西邊諸番為患,士卒遠戍,中國之民疲于飛輓,非長久之策。為今之務,莫若城于鹽濼,實以漢戶,使耕田聚糧,以為西北之費。」言雖不行,識者韙之。
壽隆二年,覆上書曰:「宋歐陽修編五代史,附我朝於四夷,妄加貶訾。且宋人賴我朝寬大,許通和好,得盡兄弟之禮。今反令臣下妄意作史,恬不經意。臣請以趙氏初起事蹟,詳附國史。」上嘉其言,遷禮部郎中。
詔以賢良對策,輝言多中時病。擢史館修撰,卒。
耶律孟簡,字復易,于越屋質之五世孫。父劉家奴,官至節度使。
孟簡性穎悟。六歲,父晨出獵,俾賦曉天星月詩,孟簡應聲而成,父大奇之。既長,善屬文。文康初,樞密使耶律乙辛以奸險竊柄,出為中京留守,孟簡與耶律庶箴表賀。未幾,乙辛複舊職,銜之,謫巡磁窯關。時雖以讒見逐,不形辭色。遇林泉勝地,終日忘歸。明年,流保州。及聞皇太子被害,不勝哀痛,以詩傷之,作放懷詩二十首。自序云:「禽獸有哀樂之聲,螻蟻有動靜之形。在物猶然,況於人乎?然賢達哀樂,不在窮通、禍 之間。易曰:『樂天知命,故不憂。』是以顏淵簞瓢自得,此知命而樂者也。予雖流放,以道自安,又何疑耶?」
大康中,始得歸鄉裡。詣闕上表曰:「本朝之興,幾二百年,宜有國史以垂後世。」乃編耶律曷魯、屋質、休哥三人行事以進。上命置局編修。孟簡謂餘官曰:「史筆天下之大信,一言當否,百世從之。苟無明識,好惡徇情,則禍不測。故左氏、司馬遷、班固、范曄俱罹殃禍,可不慎歟!」
乾統中,遷六院部太保。處事不拘文法,時多笑其迂。孟簡聞之曰:「上古之時,無簿書法令,而天下治。蓋簿書法令,適足以滋奸幸,非聖人致治之本。」改高州觀察使,修學校,招生徒。遷昭德軍節度使。以中京饑,詔與學士劉嗣昌減價糶粟。事未畢,卒。
耶律谷欲,字休堅,六院部人。父阿古只,官至節度使。
谷欲沖澹有禮法,工文章。統和中,為本部太保。開泰中,稍遷塌母城節度使。鞫霸州疑獄,稱旨,授啟聖軍節度使。太平中,復為本部太保。謝病歸,俄擢南院大王。嘆風俗日頽,請老,不許。
興宗命為詩友,數問治要,多所匡建。奉詔與林牙耶律庶成、蕭韓家奴編遼國上世事蹟及諸帝實錄,未成而卒,年九十。
論曰:孔子言:「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雖多,亦奚以為?」王鼎忠直達政,劉輝侍青宮,建言國計,昭陳邊防利害,皆洞達 敏。孟簡疾乙辛奸邪,黜而不怨。孰謂文學之士,無益於治哉。
※校勘記
一∶ 清寧五年擢進士第 按紀,王鼎擢進士第在清寧八年。
二∶ 改淶水縣令 淶水,原誤「漆水」。按地理志無「漆水」,淶水屬易州,據改。
三∶ 壽隆初升觀書殿學士 按焚椒錄序於大安五年已稱前觀書殿學士王鼎,似非壽隆初升。
四∶ 乾統六年卒 卒字,依道光殿本據大典補。
第一百○五卷 列傳第三十五
能吏
大公鼎蕭文馬人望耶律鐸魯斡楊遵勗王棠
漢以璽書賜二千石,唐疏刺史、縣令于屏,以示獎率,故二史有循吏、良吏之傳。
遼自太祖創業,太宗撫有燕、薊,任賢使能之道亦略備矣。然惟朝廷叄置國官,吏州縣者多遵唐制。歷世既久,選舉益嚴。時又分遣重臣巡行境內,察賢否而進退之。是以治民、理財、決獄、弭盜,各有其人。考其德政,雖未足以與諸循、良之列,抑亦可謂能吏矣。作能吏傳。
大公鼎,渤海人,先世籍遼陽率賓縣。統和間,徙遼東豪右以實中京,因家于大定。曾祖忠,禮賓使。父信,興中主簿。
公鼎幼莊願,長而好學。咸雍十年,登進士第,調瀋州觀察判官。時遼東雨水傷稼,北樞密院大發瀕河丁壯以完堤防。有司承令峻急,公鼎獨曰:「邊障甫寧,大興役事,非利國便農之道。」乃疏奏其事。朝廷從之,罷役,水亦不為災。瀕河千里,人莫不悅。改良鄉令,省徭役,務農桑,建孔子廟學,部民服化。累遷興國軍節度副使。
時有隷鷹坊者,以羅畢為名,擾害田裡。歲久,民不堪。公鼎言于上,即命禁戢。會公鼎造朝,大臣諭上嘉納之意,公鼎曰:「一郡獲安,誠為大幸;他郡如此者眾,願均其賜于天下。」從之。徙長春州錢帛都提點。車駕如春水,貴主例為假貸,公鼎曰:「豈可輟官用,徇人情?」拒之。頗聞怨詈語,曰:「此吾職,不敢廢也。」俄拜大理卿,多所平反。
天祚即位,歷長寧軍節度使、南京副留守,改東京戶部使。時盜殺留守蕭保先,始利其財,因而倡亂。民亦互生猜忌,家自為鬥。公鼎單騎行郡,陳以禍 ,眾皆投兵而拜曰:「是不欺我,敢弗聽命。」安輯如故。拜中京留守,賜貞亮功臣,乘傳赴官。時盜賊充斥,有遇公鼎于路者,即叩馬乞自新。公鼎給以符約,俾還業,聞者接踵而至。不旬日,境內清肅。天祚聞之,加賜保節功臣。時人心反側,公鼎慮生變,請布恩惠以安之,為之肆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