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正月,豫聚兵淮陽,韓世忠引兵急圍之。賊守將連舉六烽,兀朮與劉猊合兵來援,皆為世忠所敗。六月,築劉龍城以窺淮西,王師晟破之,執華知剛,俘其眾而還。九月,豫罷沿海互市。張孝純謂豫曰:「聞南人久治舟,一旦乘風北濟,將不利於我。」豫懼,故罷之。
豫聞帝親征,告急於金主,領三省事宗磐曰:「先帝立豫者,欲豫闢疆保境,我得按兵息民也。今豫進不能取,退不能守,兵連禍結,休息無期。從之則豫收其利,而我實受弊,奈何許之!」金主報豫自行,姑遣兀朮提兵黎陽以觀釁。
豫於是以麟領東南道行台尚書令,李鄴行台右丞,馮長寧行台戶部,許清臣兵馬大總管,李成、孔彥舟、關師古為將,籍民兵三十萬,分三道入寇。麟總中路兵,由壽春犯廬州;猊率東路兵,取紫荊山出渦口以犯定遠;西兵趨光州寇六安,彥舟統之。十月,猊兵阻韓世忠不得前,還順昌。麟兵從淮西系三浮橋以濟,賊眾十萬次濠、壽間。江東安撫使張俊拒戰,詔並以淮西屬俊,命殿帥楊沂中至泗州與俊合,比至濠而劉光世已棄合肥矣。張浚遣人星馳採石諭光世曰:「敢濟者斬。」光世不得已還廬州,與沂中相應。統制王德、酈瓊出安豐,遇賊三將軍皆敗之。猊眾數萬過定遠,欲趨宣化犯建康。沂中遇猊兵于越家坊,破之;又遇于藕塘,大破之。猊遁,麟聞亦拔砦走,麟兵有自書鄉貫姓名而縊者,豫由此失人心。金人聞麟等敗,詰豫罪狀,始有廢豫意矣。豫覺,請立麟為太子,以覘其意。金人乃答豫曰:「徐當遣人咨訪河南百姓。」
七年春,豫策進士。遣諜縱火淮甸,燔劉光世帑藏。二月,又焚鎮江。豫自麟敗,意沮氣奪。中原遺民,日望王師。三月,帝進駐建康。八月,統制酈瓊執呂祉,以兵三萬叛降豫,尋殺祉。豫聞瓊降大喜,禦文德殿見之,授瓊靜難軍節度使、知拱州。瓊勸豫入寇,豫復乞師金人,且言瓊欲自效。金人恐豫兵眾難制,欲以計除之,乃佯言瓊降恐詐,命散其兵。
金人業已廢豫,而豫日益請兵,遂以女真萬戶束拔為元帥府左都監屯太原,渤海萬戶大撻不也為右都監屯河間。於是尚書省奏豫治國無狀,當廢。十一月丙午,廢豫為蜀王。
初,金主先令撻辣、兀朮偽稱南侵至汴,紿麟出至武城,麾騎翼而擒之,因馳至城中。豫方射講武殿,兀朮從三騎突入東華門,下馬執其手,偕至宣德門,強乘以羸馬,露刃夾之,囚于金明池。翼日,集百官宣詔責豫,以鐵騎數千圍宮門,遣小校巡閭巷間,揚言曰:「自今不僉汝為軍,不取汝免行錢,為汝敲殺貌事人,請汝舊主少帝來此。」由是人心稍安。置行台尚書省于汴,以張孝純權行台左丞相。偽丞相張昂知孟州,李鄴知代州,李成、孔彥舟、酈瓊、關師古各予一郡。以女真胡沙虎為汴京留守,李儔副之。諸軍悉令歸農,聽宮人出嫁。得金一百二十餘萬兩、銀一千六百餘萬兩、米九十餘萬斛、絹二百七十萬匹、錢九千八百七十餘萬緡。
豫求哀,撻辣曰:「昔趙氏少帝出京,百姓然頂煉臂,號泣之聲聞于遠邇。今汝廢,無一人憐汝者,何不自責也。」豫語塞,迫之行,願居相州韓琦宅,許之。後並其子麟徙于臨潢,封豫為曹王,賜田以居之。紹興十三年六月卒,是年金皇統三年也。豫僭號凡八年,廢時年六十五。先是,齊地數見怪異,有梟鳴于後苑,龍撼宣德門滅「宣德」二字,有星隕于平原鎮。識者謂禍不出百日,豫怒殺之。未幾果廢。
初,偽麟府路經略使折可求以事抵雲中,左監軍撒離曷密諭可求代豫。後撻辣有歸疆之議,恐可求UP望,鴆殺之。
豫之僭逆也,馬定國進《君臣名分論》,祝簡獻《遷都》、《國馬賦》,語多指斥;又如許清臣毀景靈宮,孟邦雄發永安陵,犬吠堯,蓋無責焉。
苗傅,上黨人。大父授,父履。授在元豐中為殿前都指揮使。康王建元帥府,信德守臣梁揚祖以兵萬人至,傅與張俊、楊沂中、田師中皆隷麾下。隆祐太后南渡,傅為統制官,以所部八千人扈衛,駐于杭州。
有劉正彥者,不知何許人。父法,政和間為熙河路經略使,死王事。正彥由閣門祗候易文資至朝奉大夫,後以事責降。會法部曲王淵為禦營都統制,正彥歸之。淵以法故,薦正彥于朝,復為武德大夫、知濠州,擢禦營右軍副都統制,淵分精兵三千與之。以平丁進功,進武功大夫、威州刺史。初,正彥討進,請劉晏偕行。晏本嚴陵人,陷遼登第,宣和中率眾來歸。正彥用晏計易旗幟為疑兵,遂降進。晏自通直郎遷朝請郎,正彥恥己賞薄而晏獲峻遷,由是UP望,乃散所賜金帛與將士,尋被命從六宮、皇子至杭州。
建炎三年二月壬戌,高宗從王淵議,由鎮江幸杭州。時諸大將如劉光世、張俊、楊沂中、韓世忠分守要害,扈衛者獨苗傅。
先是,王淵裝大船十數,自維揚來杭,杭人相謂曰:「船所載,皆淵平陳通時殺奪富民家財也。」內侍省押班康履頗用事,威福由己出;其徒奪民居,肆為暴橫。傅等恨之,曰:「天子顛沛至此,猶敢爾耶!」其黨張逵復激怒諸軍曰:「能殺淵及內侍,則人人可審,朝廷豈能遍罪哉!」
三月辛巳,拜王淵同簽書樞密院事。初,淵建幸杭州議,內侍實左右之。及淵躐躋樞,眾謂薦由內侍。傅自負宿將,疾淵驟貴。正彥雖由淵進,淵檄取所予兵,亦怨之。於是傅積不能平,與王世修、張逵、王鈞甫、馬柔吉等謀作亂。鈞甫等皆燕人,所將號「赤心軍。」傅部分既定,乃紿淵以臨安縣有盜,意欲使淵出其兵于外。
康履得黃卷小文書,有兩統製作「田」、「金」字署卷末,田乃苗,金乃劉也。於是頗泄賊謀,以告淵,淵伏兵天竺。明日,賊黨亦伏兵城北橋下,俟淵退朝,誣以結宦官謀反,正彥手殺淵,以兵圍履第,分捕內官,凡無須者盡殺之,揭淵首,引兵犯闕。中軍統制吳湛守宮門,潛與傅通,導其黨入奏曰:「苗傅不負國,止為天下除害。」
知杭州康允之聞變,率從官扣閽,請帝禦樓,百官皆從。殿帥王元大呼聖駕來,傅見黃屋,猶山呼而拜。帝憑闌呼二賊問故,傅厲聲曰:「陛下信任中官,軍士有功者不賞,私內侍者即得美官。黃潛善、汪伯彥誤國,猶未遠竄。王淵遇敵不戰,因友康履得除樞密。臣立功多,止作遙郡團練。已斬淵首,更乞斬康履、藍珪、曾擇以謝三軍。」帝諭以當流海島,可與軍士歸營,且曰:「已除傅承宣使、禦營都統制,正彥觀察使、禦營副都統制。」
賊不退。帝問百官計安出,浙西安撫司主管機宜文字時希孟曰:「禍由中官,不悉除之,禍未已也。」帝曰:「朕左右可無給使耶?」軍器監葉宗諤曰:「陛下何惜康履。」遂命吳湛捕履,得于清漏閣承塵中。傅即樓下腰斬履。
傅猶肆惡言,謂「帝不當即大位,淵聖來歸,何以處也?」帝使朱勝非縋樓下曲諭之。傅請隆祐太后同聽政及遣使與金議和。帝許諾,即下詔請太后垂簾。賊聞詔不拜,曰:「自有皇太子可立。」張逵曰:「今日之事,當為百姓社稷計。」時希孟曰:「宜率百官死社稷,否則從三軍之請。」通判杭州事章誼叱之曰:「何可從三軍邪!」帝徐謂勝非曰:「朕當退避,須太后命。」勝非謂不可。顏岐曰:「得太后親諭之,則無詞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