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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祐元年,升同知樞密院事。二月,似道喪師蕪湖,乃以宜中知樞密院兼參知政事。已而翁應龍自軍中歸,宜中問似道所在,應龍以不知對。宜中以為似道已死,即上疏乞正似道誤國之罪。似道行時,以所親信韓震總禁兵,人有言震欲以兵劫遷者,宜中召震計事,伏壯士袖鐵椎擊殺之,以示不黨于似道。
時右丞相章鑒宵遁,曾淵子等請命宜中攝丞相事。詔以王龠為左丞相,拜宜中特進、右丞相。四月,龠還朝論事,即與宜中不合。台臣孫嶸叟請竄籍潛說友、吳益、李珏,宜中以為「簿錄非盛世事,祖宗忠厚,未嘗輕用之。珏方召入朝,遽加重刑,恐後無以示信」。龠力爭,以為當如嶸叟議。會留夢炎自湖南入朝龠與宜中俱乞罷政,請以夢炎為相。太皇太后乃以宜中為左丞相,夢炎為右丞相,龠進平章軍國重事。龠拜命,即日僦民居,以丞相府讓宜中,宜中上疏,以為「一辭一受,何以解天下之譏」,亦去。遣使數輩遮留之,始至。
時命張世傑等四道進師,二丞相都督軍馬而不出督。龠請以一丞相建閫吳門,以護諸將;不然,則已請行。宜中愧,始與夢炎上疏乞行邊。事下公卿議不決。七月,世傑等兵果敗於焦山。龠奏言:「事無重於兵,今二相併建都督,廟算指授,臣不得而知。比者,六月出師,諸將無統。臣豈不知吳門距京不遠,而必為此請者,蓋大敵在境,非陛下自將則大臣開督。今世傑以諸將心力不一而敗,不知國家尚堪幾敗邪?臣既不得其職,又不得其言,乞罷免。」不允。
龠子囗乃嗾京學生伏闕上書,數宜中過失數十事,其略以為:「趙溍、趙與鑒皆棄城遁,宜中乃借使過之說,以報私恩。令狐概、潛說友皆以城降,乃受其包苴而為之羽翼。文天詳率兵勤王,信讒而沮撓之。似道喪師誤國,陽請致罰而陰佑之。大兵薄國門,勤王之師乃留之京城而不遣。宰相當出督,而畏縮猶豫,第令集議而不行。呂師夔狼子野心,而使之通好乞盟。張世傑步兵而用之於水,劉師勇水兵而用之於步,指授失宜,因以敗事。臣恐誤國將不止於一似道也。」
臨S臨安府捕逮京學生。召之亦不至。太皇太后自為書遺其母楊,使勉諭之,宜中始乞以祠官入侍,乃拜醴泉觀使。十月壬寅,始造朝,尋為右丞相,然事已去矣。宜中倉皇發京城民為兵,民年十五以上者皆籍之,人皆以為笑。十一月,遣張全合尹玉、麻士龍兵援常州,玉與士龍皆戰死,全不發一矢,奔還。文天祥請誅全,宜中釋不問。已而,常州破,兵薄獨松關,鄰邑望風皆遁。
宜中遣使如軍中請和不得,即率群臣入宮請遷都,太皇太后不可。宜中痛哭請之,太皇太后乃命裝俟升車,給百官路費銀。及暮,宜中不入,太皇太后怒曰:「吾初不欲遷,而大臣數以為請,顧欺我邪?」脫簪珥擲之地,遂閉閣,群臣求內引,皆不納。蓋宜中實以明日遷,倉卒奏陳失審耳。
宜中初與大元丞相伯顏期會軍中,既而悔之,不果往。伯顏將兵至皋亭山,宜中宵遁,陸秀夫奉二王入溫州,遣人召宜中。宜中至溫州,而其母死。張世傑舁其棺舟中,遂與俱入閩中。益王立,復以為左丞相。井澳之敗,宜中欲奉王走占城,乃先如占城諭意,度事不可為,遂不反。二王累使召之,終不至。至元十九年,大軍伐占城,宜中走暹,後沒于暹。
宜中為人多術數,少為縣學生,其父為吏受臓當黥,宜中上書溫守魏克愚請貸之。克愚以為黠吏,卒置之法。其後宜中為浙西提刑,克愚郊迎,宜中報禮不書銜,亦云「部下民陳某',克愚皇恐不敢受,袖而謝之。宜中陽禮之,而陰摭其過,無所得。其後,克愚發賈德生冒借官木事,忤似道,廢罷家居。宜中入,乃極言克愚居鄉不法事,似道令章鑒劾之,貶嚴州。克愚之死,宜中擠之為多。
論曰:「孔子曰:「才難,不其然乎?」理宗在位長久,命相實多其人,若吳潛之忠亮剛直,財數人焉。潛論事雖近於訐,度宗之立,謀議及之,潛以正對,人臣懷顧望為子孫地者能為斯言哉?程元鳳謹飭而有餘而乏風節,尚為賈似道所諅。江萬里問學德望優於諸臣,不免為似道籠絡,晚年微露鋒,穎輒見擯斥。士大夫不幸與權奸同朝,自處難矣。似道督視江上之師,以國事付王龠、章鑒、陳宜中,蓋取其平時素與己者。龠、宜中于其既出,稍欲自異,及聞其敗,乘勢蹙之。既而,二人自為矛盾,宋事至此,危急存亡之秋也。當國者交歡戮力,猶懼不逮,所為若是,何望其能匡濟乎。似道誅,龠死,鑒遁,宜中走海島,宋亡。
文天祥,字宋瑞,又字履善,吉之吉水人也。體貌豐偉,美皙如玉,秀眉而長目,顧盼燁然。自為童子時,見學宮所祠鄉先生歐陽修、楊邦乂、胡銓像,皆謚「忠」,即欣然慕之。曰:「沒不俎豆其間,非夫也。」年二十舉進士,對策集英殿。時理宗在位久,政理浸怠,天祥以法天不息為對,其言萬餘,不為稿,一揮而成。帝親拔為第一。考官王應麟奏曰:「是卷古誼若龜鑒,忠肝如鐵石,臣敢為得人賀。」尋丁父憂,歸。
開慶初,大元兵伐宋,宦官董宋臣說上遷都,人莫敢議其非者。天祥時入為寧海軍節度判官,上書「乞斬宋臣,以一人心」。不報,即自免歸。後稍遷至刑部郎官。宋臣復入為都知,天祥又上書極言其罪,亦不報。出守瑞州,改江西提刑,遷尚書左司郎官,累為台臣論罷。除軍器監兼權直學士院。賈似道稱病,乞致仕,以要君,有詔不允。天祥當制,語皆諷似道。時內製相承皆呈稿,天祥不呈稿,似道不樂,使台臣張志立劾罷之。天祥既數斥,援錢若水例致仕,時年三十七。
咸淳九年,起為湖南提刑,因見故相江萬里。萬里素奇天祥志節,語及國事,愀然曰:「吾老矣,觀天時人事當有變,吾閲人多矣,世道之責,其在君乎?君其勉之。」十年,改知贛州。
德祐初,江上報急,詔天下勤王。天祥捧詔涕泣,使陳繼周發郡中豪傑,並結溪峒蠻,使方興召吉州兵,諸豪傑皆應,有眾萬人。事聞,以江西提刑安撫使召入衛。其友止之,曰:「今大兵三道鼓行,破郊畿,薄內地,君以烏合萬餘赴之,是何異驅群羊而搏猛虎。」天祥曰:「吾亦知其然也。第國家養育臣庶三百餘年,一旦有急,征天下兵,無一人一騎入關者,吾深恨于此,故不自量力,而以身徇之,庶天下忠臣義士將有聞風而起者。義勝者謀立,人眾者功濟,如此則社稷猶可保也。」
天祥性豪華,平生自奉甚厚,聲伎滿前。至是,痛自貶損,盡以家貲為軍費。每與賓佐語及時事,輒流涕,撫幾言曰:「樂人之樂者憂人之憂,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八月,天祥提兵至臨安,除知平江府。時以丞相宜中未還朝,不遣。十月,宜中至,始遣之。朝議方擢呂師孟為兵部尚書,封呂文德和義郡王,欲賴以求好。師孟益偃蹇自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