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奕,字成子,簡州人。以父任主長江簿。丁內艱,免喪調涪城尉。慶元五年,寧宗親擢進士第一,授簽書劍南東川節度判官。未期年,持所生父心喪,召為秘書省正字,遷校書郎兼吳興郡王府教授。尋遷秘書郎、著作佐郎、著作郎,權考功郎官,非報謁問疾不出。
遷起居舍人,韓侂冑議開邊,奕貽書曰:「今日之勢,如元氣僅屬,不足以當寒暑之寇。」又因轉對,論:「今日之急惟備邊,而朝廷晏然,百官充位如平時。京西、淮上之師敗同罰異。總領,王人也,而聽宣撫司節制,或為參謀。廟堂之議,外廷莫得聞,護聖之軍,半發於外,而禁衛單薄。」乞鞫勘臓吏,永廢勿用。特與放行以啟僥倖者,宜加遏絶。所言皆侂冑所不樂也。
蜀盜既平,以起居舍人宣撫四川。奕謂:「使從中遣,必淹時乃至,既又徒雲犒師,而不以旌別淑慝為指,無以尉蜀父老之望。」執政是其言。又請:「遇朝會,起居郎、舍人分左右立如常儀。前後殿坐,侍立官禦坐東南面西立,可以獲聞聖訓,傳示無極。臣僚奏事,亦不敢易。」詔下其疏討論之。
遣奕使金,奕與骨肉死訣,詣執政趣受指請行,執政曰:「金人要索,議未決者尚多,今將奈何?」奕曰:「往集議時,奕嘗謂增歲幣、歸俘虜或可耳,外此其可從乎?不可行者,當死守之。」尋遷起居郎兼權給事中,以國事未濟力辭,不許。金人聞奕名久,禮迓甚恭,方清暑,離宮相距二十里,至是特為奕還內。方射,奕破的十有一,乃卒行成。還奏,帝優勞久之,奕復奏:「和不可恃,宜葺紀綱,練將卒,使屈信進退之權,復歸於我。」客有以使事賀者,奕憮然曰:「是豈得已者,吾深為天下愧之。」
權禮部侍郎,條六事以獻。俄兼侍講。會諫官五居安、傅伯成以言事去職,奕上疏力爭之。其後又因災異申言曰:「比年上下以言為諱,諫官無故而去者再矣。以言名官,且不得盡,況疏遠乎。」又論:「用兵以來,資賞氾濫,僥倖捷出,宜加裁製。」夏旱,詔求言,奕言:「當以實意行實政,活民于死,不可責償于禱祠之間而已也。蝗至都城,然後下禮寺講酺祭,孰非王土,顧及境而懼,偶不至輦下,則終不以為災乎。」又曰:「權臣之誅也,下至閭巷,歡聲如雷。蓋更化之初,人有厚望,久而無以相遠也,此謗讟之所從生。」又曰:「內降非盛世事也,王璇進狀不實而經營以求倖免,裴伸何人,驟為帶禦器械。」時應詔者甚眾,奕言最為剴切。攝兼侍讀,每進讀至古今治亂,必參言時事:「願陛下試思,設遇事若此,當何以處之。」必拱默移時,俟帝凝思,乃徐竟其說。帝曰:「如此則經筵不徒設矣。」
遷吏部侍郎兼修玉牒官,兼權給事中,論駁十有六事,皆貴族近習之撓政體者。而封還劉德秀贈典、高文虎之奉祠,士論尤韙之。加楊次山少保、永陽郡王,奕上疏曰:「自古外戚恩寵太甚,鮮不禍咎,天道惡盈,理所必至。次山果辭,則宜從之,如欲更示優恩,則超轉少傅,在陛下既隆于恩,在次山知止於義,顧不休哉!」又言:「史彌遠力辭恩命,宜從之以成其美。」疏入,不報。奕遂臥家求補外,以顯謨閣待制知瀘州。彌遠問所欲言,奕曰:「比觀時事,調護之功深,扶持之意少,非朝廷之利也。」
嘉、敘、瀘俱接夷壤,董蠻米在大入,俘殺兵民,四路創安邊司窮治其事。奕得夷人質之以致所掠,由是迕安邊司。夷酋王粲浮TN木萬計入賈,奕慮其蕩水陸之險,驅之。
安撫使安丙新立大功,讒忌日聞,宰相錢象祖出謗書問奕,奕喟而言:「士不愛一死而因于眾多之口,亦可悲也。奕願以百口保之。」象祖艴然曰:「公悉安子文若此乎?」適宇文紹節宣撫荊湖還,亦曰:「仆願亦百口以信許公之言。」於是異論頓息,委寄益專。奕于丙深相知,而職事所關必反覆辯數以求直。其後士多畔丙,奕獨以書疏候問愈數。
移知夔州,表辭不行,改知遂寧府。捐緡錢數十萬以代民輸,復鹽策之利以養士,為浮梁作堤數百丈,民德之,畫像祠于學。進龍圖閣待制,加寶謨閣直學士,知潼川府。霖雨壞城,撤而築之,不以煩民,亦捐緡錢十二萬為十縣民代輸,於是其民亦相與祠于東山僧舍。
會金人敗盟,蜀道震擾,奕請「速選威望大臣宣撫,信賞必罰,以獎忠義、收人心。」又言:「忠義之招,體勢倒持,兵食頓增,未知攸濟,且斬將之人未聞褒擢,敗軍之將未見施行,事勢不決,將有後時之悔。」御史劾奕欺罔,降一官。詔提舉玉降宮,未數月,特復元官,提舉崇福宮。
還家,草遺表曰:「自念本非衰病,初染微痾。當湯熨可去之時,臣以疾而為諱;及針石已窮之後,醫束手而莫圖。靖言膏肓所致之由,大抵脈絡不通之故。」皆寓諷諫之意。進顯謨閣直學士致仕,贈通議大夫。初,奕之守瀘,帝顧禮部尚書章穎曰:「許奕已去乎?」起居舍人真德秀侍帝前,論人才,上以骨鯁稱之。
奕天性孝友,送死恤孤,恩意備至。通籀隷書,所著有《毛詩說》、《論語尚書周禮講義》、奏議、雜文行世。
陳居仁,字安行,興化軍人。父太府少卿膏,娶明州汪氏女,因家焉。膏初為汾州教授,佐守臣張克戩捍金人。後知惠州,單馬造曾袞壘,譬曉降之。鄞僧王法恩謀逆事覺,或請屠城,膏方為御史,力論多殺非聖世事,脅從者悉寬宥之。
居仁年十四而孤,以蔭授鉛山尉。紹興二十一年舉進士。秦檜與膏有故,有勸以一見可得美官,居仁曰:「是有命焉。」終不自通。移永豐令,入鹽行在點檢贍軍激賞酒庫所糴場,詔修《高宗聖政》,妙選寮屬,與范成大並充檢討官。
淮甸交兵,魏杞以宗正少卿使金,闢居仁幕下。時和戰未決,金兵駐淮北,人情恟懼,突騎大至,彎弓夾道,居仁上馬,猶從容舉酒屬杞:「天寒且酹此觴。」觀者壯之。乃諭金人開道入,卒成禮,減歲幣而還。因出疆賞,轉承議郎,授諸王宮大小學教授。杞秉國柄,居仁忍貧需遠次,未嘗求進。虞允文欲引以為用,不就。允文欲與論兵,謝不能,退而貽書謂:「有定力乃可立事,若徒為大言,終必無成,幸成亦旋敗。」允文為之色動。
徙主軍器監簿、宗正修玉牒。轉對,言:「立國須定規模,陛下非無可致之資,而規模未立。」孝宗初頗不懌,曰:「朕未嘗不立規模。」居仁奏:「陛下鋭意恢復,繼乃通和,和、戰、守三者迄今未定,孰為規模耶?」允文曰:「此正前日定力之論,某今益知此言之當也。」
遷將作監丞,轉國子丞。九年,進秘書丞。入對,論文武並用長久之術:「陛下獎進武臣,深得持平救偏之道,然未必得智謀勇略之士,或多便佞輕躁之徒,將復有偏勝之患。」帝喜納。權禮部郎官。嘗言台閣宜多用明習典故之士,帝問其人,居仁以李燾、莫濟對。甫數日,召燾。
居仁力請外,乃知徽州。帝令陛辭,慰諭遣之。至郡,告以天子節經費以惠儉瘠,不能推廣聖德,吏則有罪。乃招三衙軍,植二表於庭,有輸納中度而遭抑退者,抱所輸立表下,親視之,人無留滯,吏不能措手,輸稅者恆裹贏以歸。鄰州有訟,多詣台省乞決於居仁。秩滿,邦人輓留,由間道始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