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奏:「陛下即位二十餘年,志在富強,而兵弱財匱,與‘教民七年可以即戎者’異矣。」一日,召對延和殿,講臣方讀《陸贄奏議》,燾因言:「贄雖相德宗,其實不遇。今遇陛下,可謂千載一時。」遂舉贄所言切于今可舉而行者數十事,勸上力行之。上有功業不足之嘆,燾曰:「功業見乎變通,人事既修,天應乃至。」進敷文閣直學士,提舉佑神觀兼侍講、同修國史。薦尤袤、劉清之十人為史官。
十年七月,久旱,進祖宗避殿減膳求言故事,上亟施行。丁丑雨。一日宣對,燾言:「外議陛下多服藥,罕禦殿,宮嬪無時進見,浮費頗多。」上曰:「卿可謂忠愛,顧朕老矣,安得此聲。近惟葬李婕妤用三萬緡,他無費也。」遂因轉對,乞用祖宗故事召宰執赴經筵。
太史言十一月朔,日當食心八分。燾復條上古今日食是月者三十四事,因奏之曰:「心,天王位,其分為宋。十一月于卦為復,方潛陽時,陰氣乘之,故比他食為重,非小人害政,即敵人窺中國。」明日對延和殿,又及晉何曾譏武帝無經國遠圖。
十一年春,乞致仕,優詔不允。上數問其疾增損,給事中宇文價傳上旨,燾曰:「臣子戀闕,非老病,忍乞骸骨。」因叩價時事,勉以忠藎。又聞四川乞減酒課額,猶手札贊廟堂行之。
病革,除敷文閣學士,致仕。命下,喜曰:「事了矣。」口占遺表云:「臣年七十,死不為夭,所恨報國缺然。願陛下經遠以藝祖為師,用人以昭陵為則。」辭氣舒徐,乃卒,年七十。
上聞嗟悼,贈光祿大夫。他日謂宇文價曰:「朕嘗許燾大書‘續資治通鑒長編’七字,且用神宗賜司馬光故事,為序冠篇,不謂其止此。」
燾性剛大,特立獨行。早著書,檜尚當路,檜死始聞于朝。暨在從列,每正色以訂國論。張栻嘗曰:「李仁甫如霜松雪柏。無嗜好,無姬侍,不殖產。平生生死文字間。」《長編》一書用力四十年,葉適以為《春秋》以後才有此書。
有《易學》五卷,《春秋學》十捲,《五學傳授》、《尚書百篇圖》、《大傳雜說》、《七十二子名籍》各一卷,《文集》五十捲,《奏議》三十捲,《四朝史稿》五十捲,《通論》十一卷,《南北攻守錄》三十捲,《七十二候圖》、《陶潛新傳》並《詩譜》各三卷,《歷代宰相年表》、《唐宰相譜》、《江左方鎮年表》、《晉司馬氏本支》、《齊梁本支》、《王謝世表》、《五代將帥年表》合為四十一卷。
謚文簡,累贈太師、溫國公。子垕、TJ、塾、壁、。垕著作郎,TJ夔州路提點刑獄,壁、皆執政,別有傳。
論曰:執羔宿德雅度,在經筵,忠忱啟沃,以口舌相高為戒。希呂剛直懇切,有古引裾風。良佑力止泛使,懼開釁端,忤旨竄斥而甘心焉。李浩獨不造秦熺,陳橐以呈身為恥,文若譏休兵,胡沂斥閹宦,其清風苦節,終始弗渝。高、孝之世,李燾恥讀王氏書,掇拾禮文殘缺之餘,粲然有則,《長編》之作,咸稱史才,然所掇拾,或出野史,《春秋》傳疑傳信之法然歟!
列傳第一百四十八
○尤袤謝諤顏師魯袁樞李椿劉儀鳳張孝祥
尤袤,字延之,常州無錫人。少穎異,蔣偕、施坰呼為奇童。入太學,以詞賦冠多士,尋冠南宮。紹興十八年,擢進士第。嘗為泰興令,問民疾苦,皆曰:「邵伯鎮置頓,為金使經行也,使率不受而空厲民。漕司輸藁秸,致一束數十金。二弊久莫之去。」乃力請台閫奏免之。縣舊有外城,屢殘于寇,頽毀甚,袤即修築。已而金渝盟,陷揚州,獨泰興以有城得全。後因事至舊治,吏民羅拜曰:「此吾父母也。」為立生祠。
注江陰學官,需次七年,為讀書計。從臣以靖退薦,召除將作監簿。大宗正闕丞,人爭求之,陳俊卿曰:「當予不求者。」遂除袤。虞允文以史事過三館,問誰可為秘書丞者,僉以袤對,亟授之。張栻曰:「真秘書也。」兼國史院編修官、實錄院檢討官,遷著作郎兼太子侍讀。
先是,張栻說自閣門入西府,士論鼎沸,從臣因執奏而去者數十人,袤率三館上書諫,且不往見。後說留身密奏,於是梁克家罷相,袤與秘書少監陳騤各與郡。袤得台州,州五縣,有丁無產者輸二年丁稅,凡萬有三千家。前守趙汝愚修郡城工才什三,屬袤成之。袤按行前築,殊鹵莽,亟命更築,加高厚,數月而畢。明年大水,更築之,墉正直水沖,城賴以不沒。
會有毀袤者,上疑之,使人密察,民誦其善政不絶口,乃錄其《東湖》四詩歸奏。上讀而歎賞,遂以文字受知。除淮東提舉常平,改江東。江東旱,單車行部,核一路常平米,通融有無,以之振貸。
朱熹知南康,講荒政,下五等戶租五斗以下悉蠲之,袤推行于諸郡,民無流殍。進直秘閣,遷江西漕兼知隆興府。屢請祠,進直敷文閣,改江東提刑。
梁克家薦袤及鄭僑以言事去國,久于外,當召,上可之。召對,言:「水旱之備惟常平、義倉,願預飭有司隨市價禁科抑,則人自樂輸,必易集事。」除吏部郎官、太子侍講,累遷樞密檢正兼左諭德。輸對,又申言民貧兵怨者甚切。
夏旱,詔求闕失,袤上封事,大略言:「天地之氣,宣通則和,壅遏則乖;人心舒暢則悅,抑鬱則憤。催科峻急而農民怨;關征苛察而商旅怨;差注留滯,而士大夫有失職之怨;廩給朘削,而士卒有不足之怨;奏讞不時報,百久繫囚者怨;幽枉不獲伸,而負累者怨;強暴殺人,多特貸命,使已死者怨;有司買納,不即酬價,負販者怨。人心抑鬱所以感傷天和者,豈特一事而已。方今救荒之策,莫急於勸分,輸納既多,朝廷吝于推賞。乞詔有司檢舉行之。」
高宗崩前一日,除太常少卿。自南渡來,恤禮散失,事出倉卒,上下罔措,每有討論,悉付之袤,斟酌損益,便于今而不戾于古。
當定廟號,袤與禮官定號「高宗」,洪邁獨請號「世祖」。袤率禮官顏師魯、鄭僑奏曰:「宗廟之制,祖有功,宗有德。藝祖規創大業,為宋太祖,太宗混一區夏,為宋太宗,自真宗至欽宗,聖聖相傳,廟制一定,萬世不易。在禮,子為父屈,示有尊也。太上親為徽宗子,子為祖而父為宗,失昭穆之序。議者不過以漢光武為比,光武以長沙王后,布衣崛起,不與哀、平相繼,其稱無嫌。太上中興,雖同光武,然實繼徽宗正統,以子繼父,非光武比。將來祔廟在徽宗下而稱祖,恐在天之靈有所不安。」詔群臣集議,袤覆上議如初,邁論遂屈。詔從禮官議。眾論紛然。會禮部、太常寺亦同主「高宗」,謂本朝創業中興,皆在商丘,取「商高宗」,實為有證。始詔從初議。建議事堂,令皇太子參決庶務。袤時兼侍讀,乃獻書,以為:「儲副之位,止於侍膳問安,不交外事;撫軍監國,自漢至今,多出權宜。乞便懇辭以彰殿下之令德。」
台臣乞定喪制,袤奏:「釋老之教,矯誣褻瀆,非所以嚴宮禁、崇幾筵,宜一切禁止。」靈駕將發引,忽定配享之議,洪邁請用呂頤浩、韓世忠、趙鼎、張俊。袤言:「祖宗典故,既祔然後議配享,今忽定於靈駕發引一日前,不集眾論,懼無以厭伏勛臣子孫之心。宜反覆熟議,以俟論定。」奏入,詔未預議官詳議以聞,繼寢之,卒用四人者。時楊萬里亦謂張浚當配食,爭之不從,補外。進袤權禮部侍郎兼同修國史侍講,又兼直學士院。力辭,上聽免直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