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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人乘虛復來攻城,顯忠竭力捍禦,斬首虜二千餘人,積屍與羊馬牆平。城東北角敵兵二十餘人已上百餘步,顯忠取軍所執斧斫之,敵始退卻。顯忠曰:「若使諸軍相與掎角,自城外掩擊,則敵兵可盡,金帥可擒,河南之地指日可復矣。」宏淵又言:「金添生兵二十萬來,儻我軍不返,恐不測生變。」顯忠知宏淵無固志,勢不可孤立,嘆吒曰:「天未欲平中原耶?何沮撓若此!」是舉,所喪軍資器械殆盡,幸而金不復南。顯忠以軍還,見浚,納印待罪。責授果州團練副使,潭州安置。後朝廷知其故,移撫州。
乾道改元,乃還會稽,復防禦使,觀察使、浙東副總管,賜銀三萬兩,絹三萬匹,綿一萬兩。提舉台州崇道觀。召除威武軍節度使、左金吾衛上將軍,賜第京師。上奇其狀貌魁傑,命繪像閣下。復太尉。乞祠,提舉興國宮,紹興府居住,歲賜米二千石。
淳熙四年,召赴行在,提舉萬壽觀,奉朝請。入見,給真奉,賜內庫金,再葺前所賜第賜之,七月卒,年六十九。贈開府儀同三司,謚忠襄。
楊存中,本名沂中,字正甫,紹興間賜名存中,代州崞縣人。祖宗閔,永興軍路總管,與唐重同守永興,金人陷城,迎戰死之。父震,知麟州建寧砦,金人來攻,亦死於難。
存中魁梧沈鷙,少警敏,誦書數百言,力能絶人。慨然語人曰:「大丈夫當以武功取富貴,焉用俯首為腐儒哉!」於是學孫、吳法,善射騎。宣和末,山東、河北群盜四起,存中應募擊賊,積功至忠翊郎。
靖康元年,金人再圍汴京,諸道兵勤王,存中與張俊、田師中從信德府守臣梁揚祖以萬兵入援,後隷張俊部曲。上問將於俊,俊以存中對。召見,賜袍帶。時元帥府草創,存中晝夜扈衛寢幄,不頃刻去側。帝知其忠謹,親信之。劇賊李昱據任城,久不克,存中以數騎入,擊殺數百人。帝乘高望見,介冑盡赤,意其被重創。召視之,皆污賊血,壯之,飲以酒,曰:「酌此血漢。」存中請復往,帝止之。存中曰:「此賊膽碎,即成擒矣。」遂大破之,復任城,遷閣門祗候。
建炎二年,討賊徐明於嘉興,先登。主帥將屠城,存中力諫止之,戮其渠魁而已,郡賴以全。遷榮州刺史。高宗南渡,以勝捷軍從張俊守吳門;苗、劉之變,又從俊赴難。遷貴州團練使,尋為禦前右軍統領。金人攻明州,又從俊與田師中、趙密殊死戰,破之。以奇功遷文州防禦使、禦前中軍統制。
紹興元年,從俊討李成。諸將議,多欲分道進,存中曰:「賊勢如此,兵分則力弱,又諸將位均勢敵,非招討督之,必不相為用。」俊然之。整軍至豫章,存中率兵數千,首破賊于玉隆觀,追至筠州。賊驍將以眾十萬來援,夾河而營。存中謂俊曰:「彼眾我寡,擊之當用奇,願以騎見屬,公以步兵居前。」俊從之。存中夜銜枚渡筠河,出西山,馳下擊賊,俊以步兵夾攻,俘八千人。諸將夜見存中曰:「戰未休,降卒多,忽有變,奈何?非盡殲之不可。」存中曰:「殺降吾不忍。」諸將轉告俊,竟夜坑之。乘勝追至九江,成遂遁去。遷宣州觀察使。
二年春,進神武中軍統制,宰相呂頤浩袖敕以授存中。俊奏留存中軍中,上曰:「宿衛乏帥,朕所選,為不可易也。」存中亦固辭,且謂:「神武諸帥如韓世忠、張俊,皆貴擁旄鉞,名望至重,如臣麼麼,一旦位與之抗,實不自安。」不許,遣中使宣押,乃視事。兼提舉宿衛親兵。時中軍卒不滿五千,疲癃者居半。存中請拘神武卒借出於外者歸軍中,由是軍政浸修。
三年,嚴州妖賊繆羅據白馬源,殺王官,存中討平之。除帶禦器械,加保信軍承宣使、權發遣鄜延路馬步軍副總管。
六年,為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密州觀察使。先是,張浚視師,謀渡淮以圖劉豫,倚韓世忠為用。世忠圍淮陽,從浚乞張俊將趙密為助,俊拒之。趙鼎語浚曰:「世忠所欲者趙密爾,存中武勇,不減于密,盍令存中助之。」浚請于朝,故有是命。於是存中以八隊萬人,趨督府助世忠。
十月,存中與劉猊戰于藕塘,大破之。猊之初入也,淮西宣撫使劉光世欲棄廬州,退保太平。賊眾十萬已次濠、壽間,浚命張俊拒之,使存中往泗州與俊合。及至泗,則光世已舍廬去。浚遣人諭之曰:「一人渡江,即斬以狥。」光世不得已還廬駐兵,與存中相應。賊先犯定遠縣,存中以兵二千襲敗於越家坊。既而與猊兵遇藕塘,賊據山列陣,矢下如雨。存中急擊之,且使統制吳錫以勁騎五千突其陣。陣亂,存中鼓大軍乘之,自以精騎沖其肋,大呼曰:「破賊矣!」賊錯愕駭視。前軍統制張宗顏自泗來,乘背擊之,賊大敗。猊以首抵謀主李愕曰:「適見髯將軍,鋭不可當,果楊殿前也。」即以數騎遁去。餘黨萬人僵立失措,存中躍馬叱之,皆怖而降。麟在順昌,孔彥舟方圍光州,聞之皆拔砦遁去,北方大恐。所得賊舟數百艘,車數千兩。
捷聞,帝遣中使勞賜,謂宰執曰:「卿輩始知朕得人也。」除保成軍節度使、殿前都虞候尋兼領馬步帥。存中奏:「祖宗置三衙,鼎列相制,今令臣獨總,非故事也。」不允。七年,為淮南西路制置使,將以撫定酈瓊諸軍,不果行,語在《王德傳》。九年,遷殿前副都指揮使。
十年,金人叛盟取河南,命存中為淮北宣撫副使,引兵至宿州,以步軍退屯于泗。金人詭令來告敵騎數百屯柳子鎮。存中欲即擊之,或以為不可,存中不聽。留王滋、蕭保以千騎守宿,自將五百騎夜襲柳子鎮,黎明,不見敵而還。金人以精兵伏歸路,存中知之,遂橫奔而潰。參議官曹勛不知存中存亡,以聞,朝廷震恐,於是有權宜退保之命。既而存中自壽春渡淮歸泗,人心始安。冬,引兵還行在。
十一年,兀朮恥順昌之敗,復謀來侵。詔大合兵于淮西以待之。於是存中以殿司兵三萬卒戍淮,與金人戰于柘皋,敗之。時張俊為宣撫使,存中為副使,劉錡為判官,王德為都統制,田師中、張子蓋為統制官。金人以枴子馬翼進,存中曰:「敵恃弓矢,吾有以屈之。」使萬人操長斧,如牆而進,諸軍鼓噪奮擊,金人大敗,退屯紫金山。是役也,失將士九百人,金人死者以萬計,而濠圍猶未解。
俊與存中、錡先議班師。會有雲濠路已通者,俊謂錡曰:「吾欲與楊太尉耀兵淮上,安撫濠梁之民,取宣化歸金陵,楊太尉則渡瓜洲還臨安。」明日,命二帥行。諜報金攻濠甚急,倉皇復回,邀錡會于黃連埠,距濠六十里,聞城陷矣,召存中、錡謀之。錡謂存中:「何以處此?」存中曰:「戰爾,相公與太尉在後,存中當居前。」錡曰:「本來救濠,濠既已失,進無所依,人懷歸心,勝氣已索,此危道也。不若退師據險,俟其去,為後圖。」諸將皆曰:「善。」鼎足而營,遣人俟敵,曰:「已去矣。」俊自以為功,謂錡毋往,命存中與德偕至濠。列陣未定,煙起城中,金人伏騎萬餘分兩翼出。存中顧德曰:「何如?」德曰:「德小將,焉敢預事?」存中以策麾軍曰:「那回!」諸軍以為令其走也,遂散亂南奔,無復紀律,金人追殺甚眾。後一日,韓世忠大軍至,已無及矣。存中乃自宣化渡江歸行在。加檢校少保、開府儀同三司兼領殿前都指揮使,蓋錄柘皋之功而掩濠梁之敗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