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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食四月朔,當降詔求言。肇具述帝旨,詔下,投匭者如織。章惇惡之,欲因事去肇,帝不聽。元祐臣僚被譴者,咸以赦恩甄敘。肇請亻並錄死者,作訓詞,哀厚惻怛,讀者為之感愴。遷翰林學士兼侍讀。諫官陳瓘、給事中龔原以言得罪,無敢救,肇極力論解。時論者謂元祐、紹聖,均為有失,兄布傳帝命,使肇作詔諭天下。肇見帝言:「陛下思建皇極,以消弭朋黨,須先分別君子小人,賞善罰惡,不可偏廢。」開說備至。已而詔從中出。布之拜相,肇適當制,國朝學士弟草兄制,唯韓維與肇,為衣冠榮。建中靖國元年,太史奏日又當食四月。肇請對言:「比歲日食正陽,咎異章著。陛下簡儉清淨之化,或衰于前;聲色服玩之好,或萌於心;忠邪賢不肖,或有未辨;賞慶刑威,或有未當。左右阿諛,壅蔽矯舉,民冤失職,鬱不得伸。此宜反覆循省,痛自克責,以塞天變。」言發涕下,帝悚然順納。
兄布在相位,引故事避禁職,拜龍圖閣學士、提舉中太一宮。未幾,出知陳州,歷太原、應天府、揚定二州。崇寧初,落職,謫知和州,徙岳州,繼貶濮州團練副使,安置汀州。四年,歸潤而卒,年六十一。
自熙寧以來四十年,大臣更用事,邪正相軋,黨論屢起,肇身更其間,數不合。兄布與韓忠彥並相,日夕傾危之。肇既居外,移書告之曰:「兄方得君,當引用善人,翊正道,以杜惇、卞復起之萌。而數月以來,所謂端人吉士,繼跡去朝,所進以為輔佐、侍從、台諫,往往皆前日事惇、卞者。一旦勢異今日,必首引之以為固位計,思之可為慟哭。比來主意已移,小人道長。進則必論元祐人于帝前,退則盡排元祐者于要路。異時惇、卞縱未至,一蔡京足以兼二人,可不深慮。」布不能從。未幾,京得政,布與肇俱不免。
肇天資仁厚,而容貌端嚴。自少力學,博覽經傳,為文溫潤有法。更十一州,類多善政。紹興初,謚曰文昭。子統,至左諫議大夫。
論曰:劉敞博學雄文,鄰于邃古,其為考功,仁宗賜夏竦謚,上疏爭之,以為人主不可侵臣下之官;及奉詔定樂,中貴預列,又諫曰:「臣懼為袁盎所笑。」此豈事君為容悅者哉。分攵雖疏雋,文埒于敞。奉世克肖,世稱「三劉」。曾鞏立言于歐陽修、王安石間,紆徐而不煩,簡奧而不晦,卓然自成一家,可謂難矣。肇以儒者而有能吏之才。宋之中葉,文學法理,咸精其能,若劉氏、曾氏之家學,蓋有兩漢之風焉。
列傳第七十九
○蔡襄呂溱王素從子靖從孫震余靖彭思永張存
蔡襄,字君謨,興化仙遊人。舉進士,為西京留守推官、館閣校勘。范仲淹以言事去國,余靖論救之,尹洙請與同貶,歐陽修移書責司諫高若訥,由是三人者皆坐譴。襄作《四賢一不肖詩》,都人士爭相傳寫,鬻書者市之,得厚利。契丹使適至,買以歸,張于幽州館。
慶歷三年,仁宗更用輔相,親擢靖、修及王素為諫官,襄又以詩賀,三人列薦之,帝亦命襄知諫院。襄喜言路開,而慮正人難久立也。乃上疏曰:「朝廷增用諫臣,脩、靖、素一日並命,朝野相慶。然任諫非難,聽諫為難;聽諫非難,用諫為難。三人忠誠剛正,必能盡言。臣恐邪人不利,必造為禦之之說。其禦之之說不過有三,臣請為陛下辨之。一曰好名。夫忠臣引君當道,論事唯恐不至,若避好名之嫌無所陳,則土木之人,皆可為矣。二曰好進。前世諫者之難,激于忠憤,遭世昏亂,死猶不辭,何好進之有?近世獎拔太速,但久而勿遷,雖死是官,猶無悔也。三曰彰君過。諫爭之臣,蓋以司過舉耳,人主聽而行之,足以致從諫之譽,何過之能彰。至于巧者亦然,事難言則喑而不言,擇其無所忤者,時一發焉,猶或不行,則退而曰吾嘗論某事矣,此之謂好名。默默容容,無所愧恥,躡資累級,以挹顯仕,此之謂好進。君有過失,不救之於未然,傳之天下後世,其事愈不可掩,此之謂彰君過。願陛下察之,毋使有好諫之名而無其實。」
時有旱蝗、日食、地震之變,襄以為:「災害之來,皆由人事。數年以來,天戒屢至。原其所以致之,由君臣上下皆闕失也。不顓聽斷,不攬威權,使號令不信於人,恩澤不及于下,此陛下之失也。持天下之柄,司生民之命,無嘉謀異畫以矯時弊,不盡忠竭節以副任使,此大臣之失也。朝有敝政而不能正,民有疾苦而不能去,陛下寬仁少斷而不能規,大臣循默避事而不能斥,此臣等之罪也。陛下既有引過之言,達于天地神祇矣,願思其實以應之。」疏出,聞者皆悚然。
進直史館,兼修起居注,襄益任職論事,無所回撓。開寶浮圖災,下有舊瘞佛舍利,詔取以入,宮人多灼臂落髮者。方議復營之,襄諫曰:「非理之福,不可徼幸。今生民困苦,四夷驕慢,陛下當修人事,奈何專信佛法?或以舍利有光,推為神異,彼其所居尚不能護,何有于威靈。天之降災,以示儆戒,顧大興功役,是將以人力排天意也。」
呂夷簡平章國事,宰相以下就其第議政事,襄奏請罷之。元昊納款,始自稱「兀卒」,既又譯為「吾祖」。襄言:「‘吾祖’猶雲‘我翁’,慢侮甚矣。使朝廷賜之詔,而亦曰‘吾祖’,是何等語邪?」
夏竦罷樞密使,韓琦、范仲淹在位,襄言:「陛下罷竦而用琦、仲淹,士大夫賀于朝,庶民歌于路,至飲酒叫號以為歡。且退一邪,進一賢,豈遂能關天下輕重哉?蓋一邪退則其類退,一賢進則其類進。眾邪並退,眾賢併進,海內有不泰乎!雖然,臣切憂之。天下之勢,譬猶病者,陛下既得良醫矣,信任不疑,非徒愈病,而又壽民。醫雖良術。不得盡用,則病且日深,雖有和、扁,難責效矣。」
保州卒作亂,推懦兵十餘輩為首惡,殺之以求招撫。襄曰:「天下兵百萬,苟無誅殺決行之令,必開驕慢暴亂之源。今州兵戕官吏、閉城門,不能討,從而招之,豈不為四方笑。乞將兵入城,盡誅之。」詔從其議。
以母老,求知福州,改福建路轉運使,開古五塘溉民田,奏減五代時丁口稅之半。復修起居注。唐介擊宰相,觸盛怒,襄趨進曰:「介誠狂愚,然出於進忠,必望全貸。」既貶春州,又上疏以為此必死之謫,得改英州。溫成後追冊,請勿立忌,而罷監護園陵官。
進知制誥,三御史論梁適解職,襄不草制。後每除授非當職,輒封還之。帝遇之益厚,賜其母冠帔以示寵,又親書「君謨」兩字,遣使持詔予之。遷龍圖閣直學士、知開封府。襄精吏事,談笑剖決,破奸發隱,吏不能欺。以樞密直學不士再知福州。郡士周希孟、陳烈、陳襄、鄭穆以行義著,襄備禮招延,誨諸生以經學。俗重凶儀,親亡或秘不舉,至破產飯僧,下令禁止之。徙知泉州,距州二十里萬安渡,絶海而濟,往來畏其險。襄立石為梁,其長三百六十丈,種蠣于礎以為固,至今賴焉。又植松七百里以庇道路,閩人刻碑紀德。
召為翰林學士、三司使,較天下盈虛出入,量力以制用。剗剔蠹敝,簿書紀綱纖悉皆可法。
英宗不豫,皇太后聽政,為輔臣言:「先帝既立皇子,宦妾更加熒惑,而近臣知名者亦然,幾敗大事,近已焚其章矣。」已而外人遂雲襄有論議,帝聞而疑之。會襄數謁告,因命擇人代襄。襄乞為杭州,拜端明殿學士以往。治平三年,丁母憂。明年卒,年五十六。贈吏部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