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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是時,刺史皆以軍功拜,言事者多以為言,以謂方天下多事,民力困敝之時,不宜以刺史任武夫,恃功縱下,為害不細。而延魯父子特以善政著聞焉。
嗚呼,五代之民其何以堪之哉!上輸兵賦之急,下困剝斂之苛。自莊宗以來,方鎮進獻之事稍作,至于晉而不可勝紀矣。其「添都」、「助國」之物,動以千數計。至于來朝、奉使、買宴、贖罪,莫不出於進獻。而功臣大將,不幸而死,則其子孫率以家貲求刺史,其物多者得大州善地。蓋自天子皆以賄賂為事矣,則為其民者其何以堪之哉!于此之時,循廉之吏如延魯之徒者,誠難得而可貴也哉!
********雜傳第三十五
○華溫琪
華溫琪,字德潤,宋州下邑人也。世本農家。溫琪身長七尺。少從黃巢為盜,巢陷長安,以溫琪為供奉官都知。巢敗,溫琪走滑州,顧其狀貌魁偉,懼不自容,乃投白馬河,流數十里,不死,河上人援而出之。又自經于桑林,桑輒枝折。乃之胙縣,有田父見之曰:「子狀貌堂堂,非常人也!」乃匿于家。後歲餘,聞濮州刺史硃裕募士為兵,乃往依之。
後事梁,為開道指揮使,累以戰功為絳、棣二州刺史。棣州苦河水為患,溫琪徙于新州以避之,民賴其利。歷齊、晉二州。莊宗攻晉州,逾月不能破,梁末帝嘉溫琪善守,升晉州為定昌軍,以溫琪為節度使。坐掠部民妻,為其夫所訟,罷為金吾衛大將軍、左龍武統軍。硃友謙以河中叛附於晉,末帝拜溫琪汝州防禦使、河中行營排陣使。遷耀州觀察留後。
莊宗滅梁,見溫琪,曰:「此為梁守平陽者也。」嘉之,因以耀州為順義軍,拜溫琪節度使,徙鎮雄武。明宗時來朝,願留闕下,以為左驍衛上將軍。踰年,明宗謂樞密使安重誨曰:「溫琪舊人,宜與一重鎮。」重誨意不欲與,對以無員闕。佗日,明宗語又及之,重誨曰:「可代者惟樞密使耳。」明宗曰:「可。」重誨不能答。溫琪聞之懼,稱疾不出者累月。已而以為鎮國軍節度使。廢帝時,以太子太保致仕。天福元年卒,贈太子太傅。
○萇從簡
萇從簡,陳州人也。世本屠羊。從簡去事晉為軍校,力敵數人,善用槊。莊宗用兵攻城,從簡多為梯頭,莊宗愛其勇,以功累遷步軍都指揮使。莊宗與梁軍對陣,梁軍有執大旗出入陣間者,莊宗登高丘望見之,嘆曰:「彼猛士,誰能為我取之者?」從簡因前請往,莊宗惜之,不許。從簡潛率數騎,馳入梁軍,奪其旗而還,軍中皆鼓噪,莊宗壯之,賜與甚厚。
從簡嘗中流矢,鏃入髀骨,命工取之。工無良藥,欲鑿其骨,人皆以為不可。從簡遽使鑿之,工遲疑不忍下,從簡叱其亟鑿,左右視者,皆若不勝其毒,而從簡言笑自若。然其為人剛暴難制,莊宗每屈法優容之。累遷蔡州防禦使。明宗時,歷麟、汝、汾、金四州防禦使。明宗嘗戒之曰:「富貴可惜,然汝不能守也。先帝能貸爾,吾恐不能。」從簡性不可悛,明宗亦不之責。
廢帝舉兵于鳳翔,從簡與諸鎮兵圍之,已而兵潰,從簡東走,被執。廢帝責其不降,從簡曰:「事主不敢二心。」廢帝釋之,拜潁州團練使。晉高祖起兵太原,廢帝將親征,召為招討副使,從至河陽,拜河陽三城節度使。廢帝還洛陽,從簡即降晉。歷鎮忠武、武寧,入為左金吾衛上將軍。卒年六十五,贈太師。
從簡好食人肉,所至多潛捕民間小兒以食。許州富人有玉帶,欲之而不可得,遣二卒夜入其家,殺而取之。卒夜逾垣,隱木間,見其夫婦相待如賓,二卒嘆曰:「吾公欲奪其寶,而害斯人,吾必不免。」因躍出而告之,使其速以帶獻,遂逾垣而去,不知其所之。
○張筠 弟抃
張筠,海州人也。世以貲為商賈。筠事節度使時溥為宿州刺史。梁兵攻溥取宿州,得筠,愛其辯惠,以為四鎮客將、長直軍使,累拜宣徽使。末帝分相、澶、衛三州為昭德軍,以筠為節度使,由是魏博軍叛附於晉。晉王攻相州,筠棄城走。後以為永平軍節度使。梁亡事唐,仍為京兆尹。從郭崇韜伐蜀,為劍南兩川安撫使。蜀平,拜河南尹,徙鎮興元。筠嘗有疾,不見將吏,副使符彥琳入問疾,筠又辭不見。彥琳疑筠已死,即請出牌印。筠怒,命左右收彥琳下獄,以其反聞。明宗知彥琳無反狀,召彥琳釋之,陽徙筠為西京留守,戒守者不內,筠至長安不得入,乃朝京師,以為左驍衛上將軍。
筠弟抃,當筠為京兆尹時,以為牙內指揮使、三白渠營田制置使。筠西伐蜀,留抃守京兆。蜀平,魏王繼岌班師,至興平,而明宗自魏起,京師大亂,抃乃斷咸陽浮橋以拒繼岌,繼岌乃自殺。初,筠代康懷英為永平軍節度使,而懷英死,筠即掠其家貲。又于唐故宮掘地,多得金玉。有偏將侯莫陳威者,嘗與溫韜發唐諸陵,分得寶貨,筠因以事殺威而取之。魏王繼岌死渭南,抃悉取其行橐。而王衍自蜀行至秦川,莊宗遣宦者向延嗣殺之,延嗣因盡得衍蜀中珍寶。明宗即位,即遣人捕誅宦者,延嗣亡命,而蜀之珍寶抃又取之。由是兄弟貲皆巨萬。然筠為人好施予,以其富,故所至不為聚斂,民賴以安。而抃嗜酒貪鄙,歷沂、密二州刺史。晉出帝時,以將軍市馬于回鶻,坐馬不中式,有司理其價直,抃性鄙,因鬱鬱而卒。
筠居洛陽,擁其貲,以酒色聲妓自娛足者十餘年,人謂之「地仙。」天福二年,徙居長安。是歲,張從賓作亂,入洛陽,筠遂以免。卒,贈太子太師。
嗚呼,五代反者多矣,吾于明宗獨難其辭。至于魏王繼岌薨,然後終其事也。莊宗遇弒,繼岌以元子握重兵,死於外而不得立,此大事也,而前史不書其所以然。夫繼岌之存亡,于張抃無所利害,抃何為而拒之不使之東乎?豈其有所使而為之乎?然明宗于符彥超深以為德,而待抃無所厚,此其又可疑也。不然,好亂之臣,望風而饗應乎?使抃不斷浮橋,而繼岌得以兵東,明宗未必能自立。則繼岌之死,由抃之拒,其所繫者豈小哉!
○楊彥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