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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祐九年,晉攻燕,燕王劉守光乞師于梁,梁太祖自將擊趙,圍棗強、蓚縣。是時晉精兵皆北攻燕,獨符存審與建瑭以三千騎屯趙州。梁軍已破棗強,存審扼下博橋。建瑭分其麾下五百騎為五隊:一之衡水,一之南宮,一之信都,一之阜城,而自將其一,約各取梁芻牧者十人會下博。至暮,擒梁兵數十,皆殺之,各留其一人,縱使逸去,告之曰:「晉王軍且大至。」明日,建瑭率百騎為梁旗幟,雜其芻牧者,暮叩梁營,殺其守門卒,縱火大呼,斬擊數十百人。而梁芻牧者所出,各遇晉兵,有所亡失,其縱而不殺者,歸而皆言晉軍且至。梁太祖夜拔營去,蓚縣人追擊之,梁軍棄其輜重鎧甲不可勝計。梁太祖方病,由是增劇,而晉軍以故得併力以收燕者,二人之力也。後從莊宗入魏博,敗劉掞于故元城,累以功歷貝、相二州刺史。十八年,晉軍討張文禮于鎮州,建瑭以先鋒兵下趙州,執其刺史王珽。兵傅鎮州,建瑭攻其城門,中流矢卒,年四十二。
建瑭子匡翰,尚晉高祖女,是為魯國長公主。匡翰為將,沉毅有謀,而接下以禮,與部曲語未嘗不名。歷天雄軍步軍都指揮使、彰聖馬軍都指揮使。事晉為懷和二州刺史、鄭州防禦使、義成軍節度使,所至兵民稱慕之。史氏世為將,而匡翰好讀書,尤喜《春秋三傳》,與學者講論,終日無倦。義成軍從事關澈尤嗜酒,嘗醉罵匡翰曰:「近聞張彥澤臠張式,未見史匡翰斬關澈,天下談者未有偶爾!」匡翰不怒,引滿自罰而慰勉之,人皆服其量。卒年四十。
○王建及
王建及,許州人也。少事李罕之,從罕之奔晉,為匡衛指揮使。梁、晉戰柏鄉,相距鄗邑野河上,鎮、定兵扼河橋,梁兵急擊之。莊宗登高台望見鎮、定兵將敗,顧建及曰:「橋為梁奪,則吾軍危矣,奈何?」建及選二百人馳擊梁兵,梁兵敗,解去。從戰莘縣、故元城,皆先登陷陣,以功累拜遼州刺史,將銀槍效節軍。
晉攻楊劉,建及躬自負葭葦堙塹,先登拔之。從戰胡柳,晉兵已敗,與梁爭土山,梁兵先至,登山而陣。莊宗至山下望梁陣堅而整,呼其軍曰:「今日之戰,得山者勝。」因馳騎犯之,建及以銀槍軍繼進,梁兵下走,陣山西,晉兵遂得土山。諸將皆言:「潰兵未集,日暮不可戰。」閻寶曰:「彼陣山上,吾在其下,尚能擊之,況以高而擊下,不可失也。」建及以為然,因白莊宗曰:「請登高望臣破敵!」即呼眾曰:「今日所失輜重皆在山西,盍往取之!」即馳犯梁陣,梁兵大敗。晉遂軍德勝,為南北城于河上。梁將賀瑰攻其南城,以竹笮維戰艦于河,晉兵不得渡,南城危甚。莊宗積金帛于軍門,募能破梁戰艦者,至于吐火禁咒莫不皆有。建及重鎧執槊呼曰:「梁、晉一水間爾,何必巧為!吾今破之矣。」即以大甕積薪,自上流縱火焚梁戰艦,建及以二舟載甲士隨之,斧其竹笮,梁兵皆走。晉軍乃得渡。救南城,瑰圍解去。
自莊宗得魏博,建及將銀槍效節軍。建及為將,喜以家貲散士卒。莊宗遣宦官韋令圖監其軍,令圖言:「建及得士心,懼有異志,不可令典牙兵。」即以為代州刺史。建及怏怏而卒,年五十七。
○元行欽
元行欽,幽州人也。為劉守光裨將,守光篡其父仁恭,使行欽以兵攻仁恭於大安山而囚之,又使行欽害諸兄弟。其後晉攻幽州,守光使行欽募兵雲、朔間。是時明宗掠地山北,與行欽相拒廣邊軍,凡八戰,明宗七射中行欽,行欽拔矢而戰,亦射明宗中股。行欽屢敗,乃降。明宗撫其背而飲以酒曰:「壯士也!」因養以為子。常從明宗戰,數立功。莊宗已下魏,益選驍將自衛,聞行欽驍勇,取之為散員都部署,賜姓名曰李紹榮。
莊宗好戰而輕敵,與梁軍戰潘張,軍敗而潰,莊宗得三四騎馳去,梁兵數百追及,攢槊圍之。行欽望其旗而識之,馳一騎,奪劍斷其二矛,斬首一級,梁兵解去。莊宗還營,持行欽泣曰:「富貴與卿共之!」由是寵絶諸將。拜忻州刺史,遷武寧軍節度使。莊宗宴群臣于內殿,酒酣樂作,道平生戰陣事以為笑樂,而怪行欽不在,因左右顧視曰:「紹榮安在?」所司奏曰:「奉敕宴使相,紹榮散官,不得與也。」莊宗罷會不樂。明日,即拜行欽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自此不召群臣入內殿,但宴武臣而已。
趙在禮反于魏,莊宗方選大將擊之,劉皇后曰:「此小事,可趣紹榮指揮。」乃以為鄴都行營招撫使,將二千人討之。行欽攻鄴南門,以詔書招在禮。在禮送羊酒犒軍,登城謂行欽曰:「將士經年離去父母,不取敕旨奔歸,上貽聖憂,追悔何及?若公善為之辭,尚能改過自新。」行欽曰:「天子以汝等有社稷之功,小過必當赦宥。」在禮再拜,以詔書示諸軍。皇甫暉從旁奪詔書壞之,軍士大噪。行欽具以聞,莊宗大怒,敕行欽:「破城之日,無遺種!」乃益召諸鎮兵,皆屬行欽。行欽屯澶州,分諸鎮兵為五道,毀民車輪、門扉、屋椽為筏,渡長慶河攻冠氏門,不克。
是時,邢、洺諸州,相繼皆叛,而行欽攻鄴無功,莊宗欲自將以往,群臣皆諫止,乃遣明宗討之。明宗至魏,軍城西,行欽軍城南。而明宗軍變,入于魏,與在禮合。行欽聞之,退屯衛州,以明宗反聞。莊宗遣金槍指揮使李從璟馳詔明宗計事。從璟,明宗子也。行至衛州,而明宗已反,行欽乃系從璟,將殺之,從璟請還京師,乃許之。明宗自魏縣引兵南,行欽率兵趨還京師。從莊宗幸汴州,行至滎澤,聞明宗已渡黎陽,莊宗復遣從璟通問于明宗,行欽以為不可,因擊殺從璟。
明宗入汴州,莊宗至萬勝鎮,不得進,與行欽登道旁塚,置酒,相顧泣下。有野人獻雉,問其塚名,野人曰:「愁台也。」莊宗益不悅,因罷酒去。西至石橋,置酒野次,莊宗謂行欽曰:「卿等從我久,富貴急難無不同也。今茲危蹙,而默默無言,坐視成敗。我至滎澤,欲單騎渡河,自求總管,卿等各陳利害。今日俾我至此,卿等何如?」行欽泣而對曰:「臣本小人,蒙陛下撫養,位至將相。危難之時,不能報國,雖死無以塞責。」因與諸將百餘人,皆解髻斷髮,置之於地,誓以死報,君臣相持慟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