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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人 - 54 / 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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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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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到我好像被人在心窩上捅了一刀似的,心如刀割。



  
第二部 10

我直接去找阿廖沙。他住在濱海小街他的父親家。公爵儘管只有一人居住,卻有一套相當大的住宅。阿廖沙在這套住宅裡占用了兩個非常漂亮的房間。我很少到他那兒去,這次以前,大概總共去過一次。他倒常來看我,特別是最初,他跟娜塔莎剛剛同居的時候。  他不在家。我穿堂入室,直接走到他的房間,給他寫了這樣一封短信:

“阿廖沙,您大概是瘋了。因為星期二晚上今尊親自請求娜塔莎惠予同意做您的妻子,您對今尊的這一請求也感到很高興(我是目擊者),所以,您得承認,你當前的行為實在令人費解。您知道您現在對娜塔莎做了什麼嗎?無論如何,我這封短信將會提醒您,您對您未來的妻子的這種做法是非常不妥的,也是有欠考慮的。我很清楚,我並無任何權利對您說三道四,但是我已經顧不了這許多了。

「又及:關於這封信的事,她什麼也不知道,甚至您的近況都不是她告訴我的。」

我把信封好後就放在他桌上,一名傭人在回答我的問題時說,阿列克謝·彼得羅維奇几乎從來不回家,即使現在回來,最早也得半夜,快要天亮的時候。

我好不容易才回到家裡。我頭暈,腿軟,不住哆嗦。到我屋裡去的房門開着。尼古拉·謝爾蓋伊奇·伊赫梅涅夫坐在我屋裡等我回來。他坐在桌旁,默默地、詫異地看著葉蓮郵,她也同樣詫異地扛量着地,雖然執拗地一言不發。「可不是嗎,」我想,「他肯定覺得她很古怪。」

「我說小老弟,我等了你整整一小時了,不瞞你說,我怎麼也沒料到....你的情況是這樣,」他打量着室內,又悄悄指着葉蓮娜對我便了個眼色,繼續道。他兩眼流露出驚愕。但是湊近一看,我發現他的神態裡有一種驚惶和憂傷。他的面色比平時更蒼白。

「你坐下,坐呀,」他心事重重而又忙忙碌碌地繼續適,「有件事,我急於來找你;你倒是怎麼啦?你的面色這麼難看。」

「有點不舒服。一早起來就頭暈。」

「嗯,你得留神,這事可粗心不得。感冒了,是嗎?」

「不,不過是神經性的一時發作。我有時候常常這樣。您怎麼樣,身體好嗎?」

「沒什麼,沒什麼!沒什麼大不了的,氣頭上,心裡一時不痛快。有件事。你先坐下。」

我把椅子挪近了點兒,臉朝着他坐在桌旁。老人向我微微彎過身來,悄聲道:

「留神,眼睛別瞧她,佯裝我們似乎在談不相干的事。坐在一邊的你那小客人是誰呀?」

「以後我會一五一十地告訴您的,尼古拉·謝爾蓋伊奇。這是一個可憐的小女孩,無依無靠,是那個曾經住在這裡,後來死在一家食品店裡的史密斯的外孫女。」

「哦,原來他還有個外孫女呀!我說小老弟,這孩子挺古怪!瞧她那模樣,瞧她那模樣!不瞞你說:過五分鐘你再不來,我在這裡就坐不住了。好不容易才開了門,直到現在一聲不吭;跟她在一起簡直讓人發怵,不像是大活人。她怎麼會到你這裡來的呢?啊,明白了,大概是來看外公的,不知道他已經死了。」

「是的。她的命很苦。那老人臨死的時候還惦記着她。」

「嗯!有什麼樣的外公,就有什麼樣的外孫女。以後你把這一切好好給我講講。既然她這麼命苦,也許我們能夠想個法子幫助幫助她,好歹幫她點忙吧....嗯,小老弟,現在能不能夠讓她先走開呢,因為我有要緊事要跟您說。」

「她沒地方可去呀。她就住我這兒。」

我儘可能三言兩語地向老人作了說明,然後又加了一句,當着她的面說話諒也無妨,因為她還是個孩子。

「是啊....當然,還是個孩子。只是,小老弟,你可使我吃了一驚。跟你住在一起,主啊,我的上帝啊!」

於是老人又驚詫地再次看了看她。葉蓮娜感到人家在談論她,便低下頭,默默地坐著,用手指擰着沙發邊。她已經穿上了新衣服,而且穿著非常合身。她的頭髮也比平時更加仔細地梳過了,可能是因為穿了新衣服的緣故。一般說,要不是她的目光顯得又怪又野,肯定是個非常可愛、非常漂亮的小姑娘。

「簡單而又明了地說,小老弟,是這麼回事,」老人又開始道,「這事說來話長,這事挺重要....」

他低頭坐著,神態嚴然,似乎在尋思。儘管他很着急,又預先聲明要「簡單而又明了」,可是卻不知道從何說起,找不到詞兒。「到底有什麼事呢?」我想。

「我說萬尼亞,我來找你有件要事相商。但是,在談這事以前....因為現在我自己是這麼考慮的,得先向你說明某些情況....非常微妙的情況....」

他清了清嗓子,匆匆瞥了我一眼;一瞥之後,他的臉就紅了;臉一紅,他就對自己的尷尬大生其氣,一生氣,也就豁出去了:

「唉呀,還有什麼可解釋的!不說你也明白。打開天窗說亮話,我要找公爵決鬥,我請你來安排此事,並做我的決鬥證人。」


  

我猛地往椅背上一靠,大驚失色地望着他。

「唉呀,你看什麼呀!我又沒發瘋。」

「但是,對不起,尼古拉·謝爾蓋伊奇!你拿什麼做藉口呢,又要達到什麼目的呢?最後,怎麼可以這樣呢....」

「藉口!目的!」老人叫道,「真太妙啦!....」

「好啦,好啦,我知道您要說什麼;但是您這樣做會有什麼好處呢!決鬥有什麼用呢?說實在的,我什麼也不明白。」

「我早料到你什麼也不會明白的。告訴你吧:我們的官司結案了(或者說,再過幾天就可以結案了;只剩下一些無謂的手續);我敗訴了。必須支付高達一萬盧布的賠償費;就是這麼判決的。這錢就用伊赫梅涅夫卡村作抵。因此,現在,這卑鄙小人在錢上就有了保證,而我把伊赫梅涅夫卡村交出去後也就付清了錢,成了不相干的人。現在我就可以拍起頭來了。我要如此這般地對他說:最最尊敬的公爵,您侮辱了我兩年;您玷污了我的名聲,敗壞了我家的清白,而我對於這一切只能忍氣吞聲!當時我不能找你拚個你死我活。當時您會對我直截了當地說:『啊,你這人真狡猾,你想打死我賴帳,因為你預感到,你肯定會敗訴,遲早要付給我罰金!不,咱們先看看這場官司是怎麼結案的,然後你再來找我決鬥。』現在呢,尊敬的公爵,官司結案了,您有了保證,因此也就沒有了任何障礙,所以請枉駕過來,上決鬥場一決雌雄。就是這麼回事。怎麼樣,依你看,說到底,我無權為自己,為一切的一切報仇雪浪嗎!」

他兩眼放光。我默默地看著他,看了很久。我想摸透他隱秘的思想。

「我說尼古拉·謝爾蓋所奇,」我終於答道,決定向他一語道破,否則我倆沒法相互瞭解。「您能跟我推心置腹地談談嗎?」

「行啊,」他堅定地答道。

「請您打開天窗說亮話:您所以要決鬥,為了要報仇雪很呢,還是另有他圖?」

「萬尼亞,」他答道,「你知道,我從不允許任何人在跟我談話的時候觸及到某些問題:但是這一回我破一次例,因為你腦子靈,一下子就看透了,迴避這個問題是不可能的。是的,我另有他留。圖的就是輓救我那誤入歧途的女兒,使她不致千萬劫不復,最近出現的一些情況正使她走上這條貽害無窮的道路。」

「但是,問題是您搞這個決鬥又怎能輓救得了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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