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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人 - 48 / 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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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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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果?好嘛,這樣做非常可愛,也非常單純。哎呀,瞧你倆!現在你們已經開始互相觀察,互相偵查,互相研究對方的臉了,看對方的臉上有什麼不可告人的想法(可是你倆研究了半天,什麼也沒看明白!)。他還沒什麼。他跟以前一樣快快活活,像個中學生,可你呢,你呢?」

每當娜塔莎改變腔調,走到我身邊,埋怨阿廖沙,或者為瞭解決什麼棘手的事,或者要向我傾吐什麼秘密,希望我聽到她的隻言片語後便能瞭然于胸的時候,我記得,她總是朱唇微啟地看著我,似乎在央求我一定要設法把這事解決得讓她一聽就如釋重負,心花怒放。但是我也同樣記得,在這類情況下,不知怎的,我總是聲色俱厲,彷彿在大聲呵叱什麼人似的,而且我這樣做完全出於無心,但是居然屢試不爽。我的聲色俱厲和順乎其然總是恰到好處,因此也顯得更有權威,要知道,有時候一個人會感到一種不可遏制的需要,但願有人來把他狠狠地罵一頓。起碼娜塔莎離開我時,有時候似乎寬心多了。


  

「不,你知道嗎,萬尼亞,」她繼續道,把一隻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另一隻握住我的手,秋波流動,討好地望着我的雙眼,「我覺得,他這人有點猜不透....我覺得他似乎已經是這樣的丈夫①,你知道嗎,好像已經結婚十年,但是仍舊跟妻子親親熱熱的那種人。這是不是太早了點呢?....他笑逐顏開,圍着我打轉,但是這一切又好像只是這個....只是部分地由我而起,而不是像過去那樣....他非常着急,急着要去看卡捷琳娜·費奧多羅芙娜....我跟他說話,可是他聽而不聞,或者顧左右而言他,你知道吧,這種惡劣的上流社會習氣,咱倆苦口婆心地一直勸他改掉。一句話,他成了這樣的....甚至好像冷冰冰的....唉,我怎麼說這話呢!一開口就嘮叨開了!唉,萬尼亞,咱倆的要求太高了,總對別人不依不饒的,求全責備!直到現在我才看清這點!人家臉上發生一些變化,根本無足輕重,我們就不依不饒,其實只有上帝知道他臉上為什麼發生變化!萬尼亞,你剛纔責怪我是對的!一切全是我一個人的錯!自尋煩惱和自討苦吃,還要怪別人....謝謝,萬尼亞,你讓我完完全全地放心了。啊,他今天能來就好啦!什麼呀!他為今天的事不高興了也說不定的。」

「難道你倆吵架了!」我詫異地叫道。

「我沒露出一點聲色!只是有點傷心,他來的時候本來是歡天喜地的,後來就突然變得若有所思了,我覺得他跟我分手的時候很冷淡。我要讓人去請他來....萬尼亞,今天你也來吧。」

「只要有一件事不把我耽擱了,一定來。」

「瞧,你能有什麼事呢?」

「我自找的!不過,看來,我肯定能來。」

①原文是法文。


第二部 07

我于七時整到達馬斯洛博耶夫家。他住在六鋪街的一座不大的樓房裡,住的是廂房,室內相當凌亂,共有三間屋,但是傢具等陳設倒還不差。看得出來,家道小康,與此同時,一應家務卻根本無人料理。給我開門的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姑娘,長得非常漂亮,穿得很樸素,但是非常好看,人也十分整潔,眉目如畫,十分善良而又非常活潑。我一下子就猜到這姑娘便是他不久前順便提到的亞歷山德拉·謝苗諾芙娜,他曾經叫我上他家去,他要給我介紹的那一位。她先問我姓什麼,聽到我姓什麼後便說,他正在等我,不過現在他在屋裡睡覺,於是她便把我帶進了那間屋。馬斯洛博耶夫睡在一張非常漂亮的軟沙發上,身上蓋着他那件臟大衣,頭下枕着一個磨破了的皮枕頭。他睡得很警醒,我們一進去,他就立刻叫起了我的名字。  「啊!你來啦?一直在恭候大駕。剛纔我還夢見你來了,在叫醒我。這麼說,是時候了。咱們走吧。」

「上哪?」

「找一位太太。」

「什麼太太?幹嗎?」

「布勃諾娃太太,先(克刂)她一頓。真是個大美人兒!」他轉身向亞歷山德拉·謝苗諾芙娜拖長了聲音說,一想起布勃諾娃太太,他甚至親吻了一下自己的指尖。

「又來了,虧你想得出來!」亞歷山德拉·謝苗諾芙娜說道,認為她責無旁貸,理應表示微嗔。

「不認識吧?認識一下吧,老夥計:這位是亞歷山德拉·謝苗諾芙娜,我向你介紹一位文壇名將;他們一年就有一次讓你白看,其他時間得買票。」

「得啦,別把我當傻瓜啦。勞駕,別聽他瞎掰,老拿我開玩笑。哪是什麼將軍呀?」

「我要告訴您的正是這點:這些將軍是特村的。將軍大人,你別以為我們都很笨;我們比乍一看要聰明得多。」

「別聽他瞎掰!老當着好人的面出我洋相,真沒羞。哪怕帶我上越劇院也好呀。」

「亞歷山德拉·謝苗諾芙娜,要愛自己的....要愛,是不是忘了?那詞兒是不是給忘了?也就是我教您的那詞兒?」

「當然沒忘。肯定胡說八道。」

「那麼您說說著,是什麼詞兒?」

「我才不當着客人的面丟人現眼呢。可能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意思。我說出來,非讓你的舌頭爛掉不可。」

「那麼真忘啦,您哪?」

「就沒忘;珀那忒斯①!要愛自己的珀那忒斯....瞧他淨胡編!說不定根本就沒什麼怕那忒斯;憑什麼要愛他?淨瞎掰!」


  
「可是布勃諾娃太太....」

「去你的布勃諾娃太太!」說罷,亞歷山德拉·謝苗諾芙娜非常惱火地跑了出去。

「是時候了!該走啦!再見,亞歷山德拉·謝苗諾芙娜!」

我們出了門。

「我說萬尼亞,首先,咱倆坐這輛出租馬車。好了。其次呢,今兒個我跟你分手後,又打聽到了一些情況,這就不是猜測了,而是千真萬確的事實。我留在瓦西里島,又待了整整一小時。那大肚子是個可怕的壞蛋,骯髒、下流、刁鑽古怪,而且趣味下流,無所不為。至于那個布勃諾娃,是幹這類勾當的行家裡手,早就出了名。前些日子,她拐騙了一名好人家的姑娘,差點沒吃官司。她居然讓那個孤女穿上細布連衣裙(也就是你今天告訴我的那事),使我十分擔心;因為在這以前我已經略有耳聞。方纔我又打聽到了一些事,當然純屬偶然,但是看來千真萬確。那女孩多大了?」

「看臉蛋大概有十三歲吧。」

「可是看個子年齡還小些。哼,她準會這樣做。只要需要,她會說十一歲,要不就十五歲。因為這苦命的孩子既無人保護,又沒有家,那....」

「當真?」

“你以為怎麼著?要知道,僅僅出於同情,布勒諾娃太太是不會沒來由地收養一個孤兒的。既然那大肚子也去插上一手,那就八九不離十

①意為護神,羅馬神話中的保護神,有家神和國家護神之分。家神的轉義指家園、老家。

了。今兒上午他跟她已經見過面。答應今兒給那大笨蛋西佐勃留霍夫弄個大美人,一個有夫之婦,一個校官太太。那些花天酒地的生意人的公子哥兒就愛這一套;總問人家是什麼官銜。這就像拉丁文法裡一樣,記得嗎:意義為重,詞尾其次。不過話又說回來,我好像宿酒未醒。哼,布勃諾娃休想搞這一套。她連警察局都敢騙;但是休想!因此我才要嚇唬她一下,因為她知道我這人愛記仇,....以及其他等等明白嗎?”

我聽罷大驚失色。所有這些消息使我心驚膽顫。我一直擔心可別去晚了,因此拚命催馬車伕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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