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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許遠為睢陽守,與城父令姚摐同守睢陽城,賊攻之不下。初祿山陷河洛,許叔冀守靈昌,薛願守潁川,許遠守睢陽,皆城孤無援。願守一年而城陷,督冀一年而自拔,獨睢陽堅守。賊將尹子奇攻圍經年。巡以雍丘小邑,儲備不足,大寇臨之,必難保守,乃列卒結陣詐降,至德二年正月也。玄宗聞而壯之,授巡主客郎中、兼御史中丞。尹子奇攻圍既久,城中糧盡,易子而食,析骸而爨,人心危恐,慮將有變。巡乃出其妾,對三軍殺之,以饗軍士。曰:「諸公為國家戮力守城,一心無二,經年乏食,忠義不衰。巡不能自割肌膚,以啖將士,豈可惜此婦,坐視危迫。」將士皆泣下,不忍食,巡強令食之。乃括城中婦人;既盡,以男夫老小繼之,所食人口二三萬,人心終不離變。
時賀蘭進明以重兵守臨淮,巡遣帳下之士南霽雲夜縋出城,求援于進明。進明日與諸將張樂高會,無出師意。霽雲泣告之曰:「本州強寇凌逼,重圍半年,食盡兵窮,計無從出。初圍城之日,城中數萬口,今婦人老幼,相食殆盡,張中丞殺愛妾以啖軍人,今見存之數,不過數千,城中之人,分當餌賊。但睢陽既拔,即及臨淮,皮毛相依,理須援助。霽雲所以冒賊鋒刃,匍匐乞師,謂大夫深念危亡,言發響應,何得宴安自處,殊無救恤之心?夫忠臣義士之所為,豈宜如此!霽雲既不能達主將之意,請嚙一指,留于大夫,示之以信,歸報本州。」霽雲自臨淮還睢陽,繩城而入。城中將吏知救不至,慟哭累日。
十月,城陷。巡與姚摐、南霽雲、許遠,皆為賊所執。巡神氣慷慨,每與賊戰,大呼誓師,眥裂血流,齒牙皆碎。城將陷,西向再拜,曰:「臣智勇俱竭,不能式遏強寇,保守孤城。臣雖為鬼,誓與賊為厲,以答明恩。」及城陷,尹子奇謂巡曰:「聞君每戰眥裂,嚼齒皆碎,何至此耶?」巡曰:「吾欲氣吞逆賊,但力不遂耳!」子奇以大刀剔巡口,視其齒,存者不過三數。巡大罵曰:「我為君父義死。爾附逆賊,犬彘也,安能久哉!」子奇義其言,將禮之,左右曰:「此人守義,必不為我用。素得士心,不可久留。」是日,與姚摐、霽雲同被害,唯許遠執送洛陽。
姚摐者,浹州平陸人,故相梁國公崇之侄孫。父弇,開元初歷處州刺史。摐性豪蕩,好飲謔,善絲竹。歷壽安尉、城父令,與張巡素相親善。以守睢陽之功,至德二年春,加檢校尚書侍郎。
賈賁者,故閬州刺史璿之子也。
許遠者,杭州鹽官人也。世仕江右。曾祖高陽公敬宗,龍朔中宰相,自有傳。遠清干,初從軍河西,為磧西支度判官。章仇兼瓊鎮劍南,又闢為從事。慕其門,欲以子妻之。遠辭,兼瓊怒,積他事中傷,貶為高要尉。後遇赦得還。
祿山之亂,不次拔將帥,或薦遠素練戎事。玄宗召見,拜睢陽太守,累加侍御史、本州防禦使。及賊將尹子奇攻圍,遠與張巡、姚摐嬰城拒守經年,外救不至,兵糧俱盡而城陷。尹子奇執送洛陽,與哥舒翰、程千里,俱囚之客省。及安慶緒敗,渡河北走,使嚴莊皆害之。
初,賀蘭進明與房琯素不相葉。及琯為宰相,進明時為御史大夫。琯奏用進明為彭城太守、河南節度使、兼御史大夫,代嗣虢王巨;復用靈昌太守許叔冀為進明都知兵馬、兼御史大夫,重其官以挫進明。虢王巨受代之時,盡將部曲而行,所留者揀退羸兵數千人、劣馬數百匹,不堪扞賊。叔冀恃部下精鋭,又名位等於進明,自謂匹敵,不受進明節制。故南霽雲之乞師,進明不敢分兵,懼叔冀見襲。兩相觀望,坐視危亡,致河南郡邑為墟,由執政之乖經制也。
程千里,京兆人。身長七尺,骨相魁岸,有勇力。本磧西募人,累以戎勛,官至安西副都讓。天寶十一載,授御史中丞。十二載,兼北庭都讓,充安西北庭節度使。突厥首領阿布思先率眾內附,隷朔方軍,玄宗賜姓名曰李獻忠。李林甫遙領朔方節度,用獻忠為副將。後有詔移獻忠部落隷幽州,獻忠素與祿山有隙,懼不奉詔,乃叛歸磧北,數為邊患。玄宗憤之,命千里將兵討之。
十二載十一月,千里兵至磧西,以書喻葛祿,令其相應。獻忠勢窮,歸葛祿部。葛祿縛獻忠並其妻子及帳下數千人,送之千里,飛表獻捷,天子壯之。十三載三月,千里獻俘于勤政樓,斬之於硃雀街,以功授右金吾衛大將軍同正,仍留佐羽林軍。祿山之亂,詔千里于河東召募,充河東節度副使、雲中太守。
十五載正月,遷上黨郡長史、特進,攝御史中丞,以兵守上黨。賊來攻城,屢為千里所敗,以功累加開府儀同三司、禮部尚書、兼御史大夫。
至德二年九月,賊將蔡希德圍城,數以輕騎挑戰。千里恃其驍果,開懸門,率百騎,欲生擒希德。勁騎搏之,垂將擒而希德救兵至,千里斂騎而退,橋壞墜坑,反為希德所執。仰首告諸騎曰:「非吾戰之過,此天也!為我報諸將士,乍可失帥,不可失城。」軍人聞之泣下,晝夜嚴兵城守,賊竟不能拔。千里至東都,安慶緒舍之,偽署特進,囚之客省。及慶緒敗走,為嚴莊所害。
其年十二月,上禦丹鳳樓大赦,節文曰:「忠臣事君,有死無貳;烈士徇義,雖歿如存。其李忄妻、盧奕、袁履謙、張巡、許遠、張介然、蔣清、龐堅等,即與追贈,訪其子孫,厚其官爵,家口深加優恤。」自是赦恩,無不該于節義,而程千里終以生執賊庭,不沾褒贈。
袁光庭者,河西戍將,天寶末為伊州刺史。祿山之亂,西北邊戎兵入赴難,河、隴郡邑,皆為吐蕃所拔。唯光庭守伊州累年,外救不至。虜百端誘說,終不之屈,部下如一。及矢石既盡,糧儲並竭,城將陷沒,光庭手殺其妻子,自焚而死。朝廷聞之,贈工部尚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