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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唐書 下 - 150 / 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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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唐書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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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因吐蕃凌逼,鑾駕東巡。蓋以六軍之兵,素非精練,皆市肆屠沽之人,務掛虛名,苟避徵賦,及驅以就戰,百無一堪。亦有潛輸貨財,因以求免。又中官掩蔽,庶政多荒。遂令陛下振盪不安,退居陝服。斯蓋關於委任失所,豈可謂秦地非良者哉!今道路云云,不知信否,咸謂陛下已有成命,將幸洛都。臣熟思其端,未見其利。夫以東周之地,久陷賊中,宮室焚燒,十不存一。百曹荒廢,曾無尺椽,中間畿內,不滿千戶。井邑榛荊,豺狼站嗥,既乏軍儲,又鮮人力,東至鄭、汴,達于徐方,北自覃懷,經于相土,人煙斷絶,千里蕭條。將何以奉萬乘之牲餼,供百官之次舍?矧其土地狹厄,才數百里間,東有成皋,南有二室,險不足恃,適為戰場。陛下奈何棄久安之勢,從至危之策,忽社稷之計,生天下之心。臣雖至愚,竊為陛下不取。

且聖旨所慮,豈不以京畿新遭剽掠,田野空虛,恐糧食不充,國用有闕,以臣所見,深謂不然。昔衛文小國之君,諸侯之主耳,遭懿公為狄所滅,始廬于曹,衣大布之衣,冠大帛之冠,元年革車三十乘,季年三百乘,卒能恢復舊業,享無疆之休。況明明天子,躬儉節用,苟能黜素餐之吏,去冗食之官,抑豎刁、易牙之權,任蘧瑗、史之直,薄征馳力,恤隱迨鰥,委諸相以簡賢任能,付老臣以練兵禦侮,則黎元自理,寇盜自平,中興之功,旬月可冀,卜年之期,永永無極矣。願時邁順動,迴鑾上都,再造邦家,唯新庶政,奉宗廟以修薦享,謁陵寢以崇孝思,臣雖隕越,死無所恨。


  

代宗省表,垂泣謂左右曰:「子儀用心,真社稷臣也。可亟還京師。」十一月,車駕自陝還宮,子儀伏地請罪,帝駐車勞之曰:「朕用卿不早,故及于此。」乃賜鐵券,圖形凌煙閣。

是時,河北副元帥仆固懷恩方頓軍汾州,掠並、汾諸縣以為己邑。乃以子儀兼關內河東副元帥、河中節度觀察使,出鎮河中。蕃戎既退,仆固懷恩部下離散。是月,懷恩子瑒主兵榆次,為帳下將張惟岳所殺,傳首京師。惟岳以瑒之眾歸於子儀,懷恩懼,棄其母而走靈州。明年九月,以子儀守太尉,充北道邠寧、涇原、河西已東通和蕃及朔方招撫觀察使,其關內河東副元帥、中書令如故。子儀以懷恩未誅,不宜讓使,堅辭太尉,曰:「太尉職雄任重,竊憂非據,輒敢上聞。伏奉詔書,未允誠懇。臣疇昔之分,早知止足,今茲累請,竊懼滿盈。義實由衷,事非矯飾,志之所至,敢不盡言。自兵亂已來,紀綱浸壞,時多躁競,俗少廉隅。德薄而位尊,功微而賞厚,實繁有眾,不可殫論。臣每見之,深以為念。昔范宣子讓,其下皆讓,欒騕為汰,不敢違也。臣誠薄劣,竊慕古人,務欲以身率先,大變浮俗,是用勤勤懇懇,願罷此官,庶禮讓興行,由臣而致也。臣位為上相,爵為真王,參啟沃之謀,受腹心之寄,恩榮已極,功業已成,尋合乞骸,保全余齒。但以冠仇在近,家國未安,臣子之心,不敢寧處。苟西戎即敘,懷恩就擒,疇昔官爵,誓無所受,必當追蹤范蠡,繼跡留侯。臣之鄙懷,切在於此。」優詔不許。子儀見上,感泣懇讓,乃止。

十月,仆固懷恩引吐蕃、回紇、黨項數十萬南下,京師大恐,子儀出鎮奉天。帝召子儀問禦戎之計,子儀曰:「以臣所見,懷恩無能為也。」帝問其故,對曰:「懷恩雖稱驍勇,素失士心,今所以能為亂者,引思歸之人耳。懷恩本臣偏將,其下皆臣之部曲,臣恩信嘗及之,今臣為大將,必不忍以鋒刃相向,以此知其無能為也。」虜寇邠州,子儀在涇陽,子儀令長男朔方兵馬使曜率師援之,與邠寧節度使白孝德閉城拒守。懷恩前鋒至奉天,近城挑戰,諸將請擊之,子儀止之曰:「夫客兵深入,利在速戰,不可爭鋒。彼皆吾之部曲,緩之自當攜貳;若迫之,是速其戰,戰則勝負未可知。敢言戰者斬!」堅壁待之,果不戰而退。子儀自涇陽入朝,帝禦安福門待之,命子儀樓上行朝見之禮,宴賜隆厚。

十一月,以子儀為尚書令,上表懇辭曰:「臣以薄劣,素乏行能,逢時擾攘,猥蒙驅策,內參朝政,外總兵權。上不能翼戴三光,下不能糾逖群慝,功微賞厚,任重恩深,覆餗之憂,實盈寤寐。臣昨所以固辭太尉,乞保餘年,殊私曲臨,遂見矜許。竊謂陛下已知其願,深察其心,豈意未歷旬時,復延寵命。以臣褊淺,又寡智謀,安可謬職南宮,當茲大任?況太宗昔居籓邸,嘗踐此官,累聖相承,曠而不置。皇太子為雍王之日,陛下以其總兵薄伐,平定關東,飲至策勛,再有斯授。豈臣末職,敢亂大倫?德薄位尊,難逃天子之責;負乘致冠,復速神明之誅。伏乞天慈,俯停新命。」答詔不允。翌日,敕所司令子儀于尚書省視事。詔宰相百僚送上,遣射生五百騎執戟翼從,自朝堂至省,賜教坊樂。子儀不受,覆上表曰:


  
臣伏以尚書令,武德之際,太宗為之,昨瀝懇上陳,請罷斯職;而陛下未垂亮察,務欲褒崇,區區微誠,益用惶懼。何則?太宗立極之主,聖德在人,自後因廢此官,永代作則。陛下守文繼體,固當奉而行之,豈可猥私老臣,隳厥成式,上掩陛下之德,下貽萬方之非。臣雖至愚,安敢輕受?況久經兵亂,僭賞者多,一人之身,兼官數四,硃紫同色,清濁不分,「爛羊」之謡,復聞聖代。臣頃觀其弊,思革其源,以逆寇猶存,未敢輕議。今元兇沮敗,計日成擒,中外無虞,妖氛漸息。此陛下作法之際,審官之時,固合始於老臣,化及班列。豈可輕為此舉,以亂國章?國章亂於上,則庶政隳于下,海內之政皆亂,則國家又安得永代而無患哉!陛下苟能從臣之言,俯察誠請,彼貪榮冒進者,亦將各讓其所兼之官,自然天下文明,百工式敘,太平之業,可得而復也。臣誠蒙鄙,識昧古今,志之所切,實在於此。

手詔答曰:「優崇之命,所以報功;總領之司,期于賦政。卿入居台鉉,出統戎旃,爰自先朝,累匡多難,靖群氛于海表,凝庶績于天階。敏事而寡言,居敬而行簡,人難其易,爾易其難。所以命掌六聯,首茲百闢,顧循時議,僉謂允諧。而屢拜封章,懇懷讓揖,守淳素之道,語政理之源,無待禮成,曲從德讓。宜宣示于外,編之史冊。」遣內侍魚朝恩傳詔,賜美人盧氏等六人、從者八人,並車服、帷帳、床蓐、珍玩之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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