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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羊為魏將。攻中山。其子時在中央,中山君烹之,作羹致于樂羊。樂羊食之。古今稱之:樂羊食子以自信,明害父以求法。
十 昭王既息民繕兵
昭王既息民繕兵,復欲伐趙。武安君曰:「不可。」王曰:「前年國虛民饑,君不量百姓之力,求益軍糧以滅趙。今寡人息民以養士,蓄積糧食,三軍之俸,有倍于前,而曰『不可』,其說何也?」
武安君曰:「長平之事,秦軍大克,趙軍大破;秦人歡喜,趙人畏懼。秦民之死者厚葬,償者厚養,勞者相饗,飲食餔饋,以靡其財;趙人之死者不得收,傷者不得療,涕泣相哀,戮力同憂,耕田疾作,以生其財。今王發軍,雖倍其前,臣料想趙國守備,亦以十倍矣。趙自長平已來,君臣憂懼,早朝晏退,卑辭重幣,四面出嫁,結秦燕、魏,連好齊、楚,積慮並心,備秦為務。其國內實,其交外成。當今之時,趙未可伐也。」
王曰:「寡人既以興師矣。」乃使五大夫王陵將而伐趙。陵戰失利,亡五校。王欲使武安君,武安君稱疾不行。王乃使應侯往見武安君,責之曰:「楚地方五千里,持戟百萬。君前率數萬之眾入楚,拔鄢郢,焚其廟,東至竟陵,楚人震恐,東徙而不敢西向。韓、魏相率,興兵甚眾,君所將之不能半之,而與戰之於伊闕,大破二國之軍,流血漂鹵,斬首二十四萬。韓、魏以故至今稱東藩。此君之功,天下莫不聞。今趙卒之死於長平者已十七、八,其國虛弱,是以寡人大發軍,人數倍于趙國之眾,願使君將,必于滅之矣。君嘗以寡擊眾,取勝如神,況以強擊弱,以眾擊寡乎?」
武安君曰:「是時楚王恃其國大,不恤其政,而群臣相妒以功,諂諛用事,良臣斥疏,百姓心離,城池不修,既無良臣,又無守備。故起所以得引兵深入,多倍城邑,發梁焚舟,以專民以,掠于郊野,以足軍食。當此之時,秦中士卒,以軍中為家,將帥為父母,不約而親,不謀而信,一心同功,死不旋踵。楚人自戰其地,咸顧其家,各有散心,莫有鬥志。是以能有功也。伊闕之戰,韓孤顧魏,不欲先用其眾。魏恃韓之鋭,欲推以為鋒。二軍爭便之利不同,是臣得設疑兵,以待韓陣,專軍並鋭,觸魏之不意。魏軍既敗,韓軍自潰,乘勝逐北,以是之故能立功。皆計利形勢自然之理,何神之有哉!今秦破趙軍于長平,不遂以時乘其振懼而滅之,畏而釋之,使得耕稼以益蓄積,養孤長幼以益其眾,繕治兵甲以益其強,增城浚池以益其固。主折節以下其臣,臣推體以下死士。至于平原君之屬,皆令妻妾補縫於行伍之間。臣人一心,上下同力,猶勾踐困于會稽之時也。以今伐之,趙必固守;挑其軍戰,必不肯出;圍其國都,必不可克。攻其列城,必未可拔;掠其郊野,必無所得;兵出無功,諸侯生心,外救必至。臣見其害,未睹其利;又病,未能行。」
應侯慙而退,以言于王。王曰:「微白起,吾不能滅趙乎?」復益發軍,更使王齕代王陵伐趙。圍邯鄲八、九月,死傷者眾,而弗下。趙王出輕鋭,以寇其後,秦數不利。武安君曰:「不聽臣計,今果何如?」王聞之怒,因見武安君,強起之,曰:「君雖病,強為寡人臥而將之。有功,寡人之願,將加重於君;如君不行,寡人恨君。」
武安君頓首曰:「臣知行雖無功,得免于罪。雖不行無罪,不免于誅。然惟願大王覽臣愚計,釋趙養民,以諸侯之變。撫其恐懼,伐其驕慢,誅滅無道,以令諸侯,天下可定,何必以趙為先乎?此所謂『為一臣屈而勝天下』也。大王若不察臣愚計,必欲快心于趙,以致臣罪,此亦所謂『勝一臣而為天下屈』者也。夫勝一臣之嚴焉,孰若勝天下之威大耶?臣聞主愛其國,忠臣愛其名。破國不可復完,死卒不可復生。臣寧伏受重誅而死,不忍為辱軍之將。願大王察之。」王不答而去。
歷代戰國策序跋
劉向戰國策序
護左都水使者光祿大夫臣向言:所校中《戰國策》書,中書余卷,錯亂相糅莒。又有國別者八篇,少不足。臣向因國別者,略以時次之,分別不以序者以相補,除復重,得三十三篇。本字多誤脫為半字,以「趙」為「肖」,以「齊」為「立」,如此字者多。中書本號,或曰《國策》,或曰《國事》,或曰《短長》,或曰《事語》,或曰《長書》,或曰《修書》。臣向以為,戰國時游士輔所用之國,為之策謀,宜為《戰國策》。其事繼春秋以後,訖楚、漢之起,二百四十五年間之事,皆定以殺青,書可繕寫。
敘曰:周室自文、武始興,崇道德,隆禮義,設闢雍、泮宮、庠序之教,陳禮樂、絃歌移風之化。敘人倫,正夫婦,天下莫不曉然論孝悌之義,惇篤之行。故仁義之道,滿乎天下,卒致之刑錯四十餘年。遠方慕義,莫不賓服,《雅》、《頌》歌詠,以思其德。下及康、昭之後,雖有衰德,其綱紀尚明。
及春秋時,已四五百載矣,然其餘業遺烈,流而未滅。五伯之起,尊事周室。五伯之後,時君雖無德,人臣輔其君者,若鄭之子產,晉之叔向,齊之晏嬰,挾君輔政,以並立於中國,猶以義相支持,歌說以相感,聘覲以相交,期會以相一,盟誓以相救。天子之命,猶有所行;會享之國,猶有所恥。小國得有所依,百姓得有所息。故孔子曰:「能以禮讓為國乎?何有?」周之流化,豈不大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