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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秦為趙王使于秦,反,三日不得見。謂趙王曰:「秦乃者過柱山,有兩木焉:一蓋呼侶,一蓋哭。問其故,對曰:『吾已大矣,年已長矣,吾苦夫匠人,且以繩墨案規矩刻鏤我。』一蓋曰:『此非吾所苦也,是故吾事也。吾所苦夫鐵鑽然,自入而出夫人者。』今臣使于秦,而三日不見,無有謂臣為『鐵鑽』者乎?」
十三 甘茂為秦約魏以攻韓宜陽
甘茂為秦約魏以攻韓宜陽,又北之趙,冷向謂強國曰:「不如令趙拘甘茂,勿出,以與齊、韓、秦市:齊王欲求救宜陽,必下縣狐氏;韓欲有宜陽,必以路涉、端氏賂趙;秦王欲得宜陽,不愛名寶,且拘茂也。且以置公孫赫、樗裡疾。」
十四 謂皮相國
謂皮相國曰:「以趙之弱而據之建信君、涉孟之讎,然者何也?以從為有功也。齊不從,建信君知從之無功。建信者安能以無功惡秦哉?不能以無功惡秦,則且出兵助秦攻魏;以楚、趙分齊,則是強畢矣。建信、春申從,則無功而惡秦;分齊,亡魏則有功而善秦。故兩君者,奚擇有功之無功為知哉?」
十五 或謂皮相國
或謂皮相國曰:「魏殺呂遼,而衛兵,亡其北陽,而梁危。河間封不定,而趙危,文信不得志,三晉倍,之憂也。今魏恥未滅,趙患又起,文信侯之憂大矣。齊不從,三晉之心疑矣。憂大者不計而構,心疑者事秦急。秦、魏之構,不待割而成。秦從楚、魏攻齊,獨吞趙,齊、趙必俱亡矣。」
十六 趙王封孟嘗君以武城
趙王封孟嘗君以武城。孟嘗君擇舍人以為武城吏,而遣之曰:「鄙語豈不曰:『借車者馳之,借衣者被之』哉?」皆對曰:「有之。」孟嘗君曰:「文甚不取也。夫所借衣、車者,非親友則兄弟也。夫馳親友之車,被兄弟之衣,文以為不可。今趙王不知文不肖,而封之以武城,願大夫之往也,毋伐樹木,毋發屋室,訾然使趙王悟而知文也,謹使可全而歸之。」
十七 謂趙王曰
謂趙王曰:“三晉合而秦弱,三晉離而秦強,此天下之所明見也。秦之有燕而伐趙,有趙而伐燕;有梁而伐趙,有趙而伐梁;有楚而伐韓,有韓而伐楚;此天下之所明見也。然山東不能易其路,兵弱也。弱而不能相壹,是何秦之知,山東之愚也?是臣所為山東之憂也。虎將即禽,禽不知虎之即己也,而相鬥,兩罷,而歸其死於虎。故使禽知虎之即己,決不相鬥矣。今山東之主不知秦之即己也,而尚相鬥,兩敝,而歸其國于秦,知不如禽遠矣。願王熟慮之也。
“今事有可急者,秦之慾伐韓、梁,東闚于周室甚,惟寐亡之。今南攻楚者,惡三晉之大合也。今攻楚休而復之,已五年矣,攘地千餘裡。今謂楚王:『苟來舉玉趾而見寡人,必與楚為兄弟之國,必為楚攻韓、梁,反楚之故地。』楚王美秦之語,怒韓、梁之不救己,必入于秦。有謀,故發使之趙,以燕餌趙,而離三晉。今王美秦之言,而欲攻燕;攻燕,食未飽而禍已及矣。楚王入秦,秦、楚為一,東面而攻韓。韓南無楚,北無趙,韓不待伐,割挈馬免而西走。秦與韓為上交,秦禍安移于梁矣。以秦之強,有楚、韓之用,梁不待伐,割挈馬免而西走。秦與梁為上交,秦禍安攘于趙矣。以強秦之有韓、梁、楚,與燕之怒,割必深矣,國之舉。此臣之所為來。臣故曰:『事有可急為者。』
「及楚王之未入也,三晉相秦相堅,出鋭師以戍韓、梁西邊,楚王聞之,必不入秦,秦必怒而循攻楚,是秦禍不離楚也,便于三晉。若楚王入,秦見三晉之大合而堅也,必不出楚王,即多割,是秦禍不離楚也,有利於三晉。願王之熟計之也。」
急,趙王因起兵南戍韓、梁之西邊。秦見三晉之堅也,果不出楚王,卬而多求地。
卷十九 趙策二
一 蘇秦從燕之趙始
蘇秦從燕之趙,始合從,說趙王曰:“天下之卿相、人臣,乃至布衣之士,莫不高賢大王之行義,皆願奉教陳忠於前之日久矣。雖然,奉陽君妒,大王不得任事,是以外賓客,游談之士無敢盡忠於前者。今奉陽君捐館舍,大王乃今然後得與士民相親,臣故敢獻其愚,效愚忠。為大王計,莫若安民無事,請無庸有為也。安民之本,在於擇交。擇交而得,則民安;擇交不得,則民終身不得安。請言外患:齊、秦為兩敵,而民不得安;倚秦攻齊,而民不得安;倚齊攻秦,而民不得安。故夫謀人之主,伐人之國,常苦出辭斷絶人之交,願大王慎勿出於口也。
“請屏左右,白言所以異陰陽而已矣。大王誠能聽臣,燕必致氈、裘、狗、馬之地,齊必致海隅魚鹽之地,楚必致橘柚雲夢之地,韓、魏皆可使致封地湯沐之邑,貴戚父兄皆可以受封侯。夫割地效實,五伯之所以覆軍禽將而求也;封侯貴戚,湯、武之所以放殺而爭也。今大王垂拱而兩有之,是臣之所以為大王願也。大王與秦,則秦必弱韓、魏;與齊,則齊必弱楚、魏。魏弱則割河外,韓弱則效宜陽。宜陽效則上郡絶,河外割則道不通,楚弱則無援。此三策者,不可不熟計也。
“夫秦下軹道則南陽動,劫韓包周則趙自銷鑠,據衛取淇則齊必入朝。秦欲已得行于山東,則必舉甲而向趙。秦甲涉河逾漳據番吾,則兵必戰于邯鄲之下矣。此臣之所以為大王患也。
“當今之時,山東之建國,莫若趙強。趙地方二千里,帶甲數十萬,車千乘,騎萬匹,粟支數十年;西有常山,南有河、漳,東有清河,北有燕國。燕固弱國,不足畏也。且秦之所畏害于天下者,莫如趙。然而秦不敢舉兵甲而伐趙者何也?畏韓、魏之議其後也。然則韓、魏,趙之南蔽也。秦之攻韓、魏也則不然。無有名山大川之限,稍稍蠶食之,傅之國都而止矣。韓、魏不能支秦,必入臣。韓、魏臣于秦,秦無韓、魏之隔,禍中于趙矣。此臣之所以為大王患也。
“臣聞堯無三夫之分,舜無咫尺之地,以有天下。禹無百人之聚,以王諸侯。湯、武之卒不過三千人,車不過三百乘,立為天子。誠得其道也。是故明主外料其敵國之強弱,內度其士卒之眾寡、賢與不肖,不待兩軍相當,而勝敗、存亡之機節固已見于胸中矣。豈掩于眾人之言,而以冥冥決事哉!
“臣竊以天下地圖案之,諸侯之地五倍于秦,料諸侯之卒,十倍于秦。六國併力為一,西面而弓秦,秦破必矣;今見破于秦,西面而事之,見臣于秦。夫破人之與破於人也,臣人之與臣於人也,豈可同日而言之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