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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召公子池而問焉,對曰:「講亦悔,不講亦悔。」王曰:「何也?」對曰:「王割河東而講,三國雖去,王必曰:『惜矣!三國且去,吾特以三城從之。』此講之悔也。王不講,三國入函谷,咸陽必危,王又曰:『惜矣,吾愛三城而不講。』此又不講之悔也。王曰:“鈞吾悔也,寧亡三城而悔,無危咸陽而悔也。寡人決講矣。」卒使公子池以三城講于三國,之兵乃退。
四 秦昭王謂左右
秦昭王謂左右曰:「今日韓、魏,孰與始強?」對曰:「弗如也。」王曰:「今之如耳、魏齊孰與孟嘗、芒卯之賢?」對曰:「弗如也。」王曰:「以孟嘗、芒卯之賢,帥強韓、魏之兵以伐秦,猶無奈寡人何也!今以無能之若耳、魏齊帥弱韓、魏以攻秦,其無奈寡人何,亦明矣!」左右皆曰:「甚然。」
中期推琴而對曰:「王之料天下過矣。昔者六晉之時,智氏最強,滅破范、中行,帥韓、魏以圍趙襄子于晉陽。決晉水以灌晉陽,城不沉者三板耳。智伯出行水,魏桓子禦,韓康子驂乘。智伯曰:『始吾不知水之可亡人之國也,乃今知之。汾水利以灌平陽,絳水利以灌安邑。』魏桓子肘韓康子,康子躡其踵,肘、足接于車上,而智氏分矣。身死、國亡,為天下笑。今秦之強,不能過智伯;韓、魏雖弱,尚賢其在晉陽之下也。此乃方其用肘、足時也,願王之勿易也。」
五 楚魏戰于陘山
楚魏戰于陘山,魏許秦以上洛,以絶秦于楚。魏戰勝,楚敗於南陽。秦責賂于魏,魏不與。
營淺謂秦王曰:「王何不謂楚王曰,魏許寡人以地,今戰勝,魏王倍寡人也。王何不與寡人遇。魏畏秦、楚之合,必與秦地矣。是魏勝楚而亡地于秦也。是王以魏地德寡人,秦之楚者多資矣。魏弱,若不出地,則王攻其南,寡人絶其西,魏必危。」秦王曰:「善。」以是告楚。
楚王揚言與秦遇,魏王聞之恐,效上洛于秦。
六 楚使者景鯉在秦
楚使者景鯉在秦,從秦王與魏王遇于境。楚怒。秦令周冣為楚王曰:「魏請無與楚遇,而合齊于秦,是以使景鯉與之遇也。弊邑之於與遇善之,故齊不合也。」楚王因不罪景鯉而德周、秦。
七 楚王使景鯉如秦
楚王使景鯉如秦。客謂秦王曰:「景鯉,楚王所甚愛,王不如留之以市地。楚王聽,則不用兵而得地;楚王不聽,則殺景鯉,更與不如景鯉者,是便計也。」秦王乃留景鯉。
景鯉使人說秦王曰:「臣見王之權輕天下,而地不可得也。臣之來使也,聞齊、魏皆且割地以事秦。所以然者,以秦與楚為昆弟國。今大王留臣,是示天下無楚也,齊、魏有何重於孤國也。楚知秦之孤,不與地,而外結交諸侯以圖,則社稷必危,不如出臣。」秦王乃出之。
八 秦王欲見頓弱
秦王欲見頓弱,頓弱曰:「臣之義,不參拜,王能使臣無拜,即可矣。不,即不見也。」秦王許之。於是頓子曰:「天下有有其實而無其名者,有無其實而有其名者,有無其名又無其實者。王知之乎?」王曰:「弗知。」頓子曰:「有其實而無其名者,商人是也。無把銚推耨之勢,而有積粟之實,此有其實而無其名者也。無其實而有其名者,農夫是也。解凍而耕,暴背而耨,無積粟之實,此無其實而有其名者也。無其名又無其實者,王乃是也已;立為萬乘,無孝之名,以千里養,無孝之實。」秦王悖然而怒。
頓弱曰:「山東戰國有六,威不掩于山東,而掩于母,臣竊為大王不取也。」秦王曰:「山東之戰國可兼與?」頓子曰:「韓,天下之咽喉;魏,天下之胸腹。王資臣萬金而游,聽之韓、魏,入其社稷之臣于秦,即韓、魏從;韓、魏從,而天下可圖也。」秦王曰:「寡人之國貧,恐不能給也。」頓子曰:「天下未嘗無事也,非從即橫也。橫成則秦帝,從成即楚王。秦帝即以天下恭養,楚王即王雖有萬金弗得私也。」秦王曰:「善。」乃資萬金,使東又游韓、魏,入其將相,北遊于燕、趙,而殺李牧。齊王入朝,四國必從,頓子之說也。
九 頃襄王二十年
說秦王曰:“物至而反,冬夏是也。致至而危,累碁是也。今大國之地半天下,有二垂,此從生民以來,萬乘之地未嘗有也。先帝文王、莊王、王之身,三世而不忘接地于齊,以絶從親之要。今王三使盛橋守事于韓,成橋以北燕入。是王不用甲,不伸威,而出百里之地,王可謂能矣。王又舉甲兵而攻魏,杜大梁之門,舉河內,拔燕、酸棗、虛、桃人,楚、魏之兵雲翔不敢校,王之功亦多矣。王申息眾三年然後復之,又取蒲、衍、首垣,以臨仁、丘,小黃、濟陽嬰城,而魏氏服矣。王又割濮歷之北,屬之燕,斷齊、韓之要,絶楚、魏之脊。天下五合、六聚而不敢救也,王之威亦憚矣。王若能持功守威,省攻伐之心而肥仁義之地,使無復後患,三王不足四,五伯不足六也。王若負人徒之眾,杖兵甲之強,壹毀魏氏之威,而欲以力臣天下之主,臣恐有後患。《詩》云:『靡不有初,鮮克有終。』《易》曰:『狐濡其尾。』此言始之易,終之難也。
“何以知其然也?智氏見伐趙之利,而不知榆次之禍也;吳見伐齊之便,而不知干隧之敗也。此二國者非無大功也,沒利於前,而易患于後也。吳之信越也,從而伐齊,既勝齊人于艾陵,還為越王禽于三江之浦;智氏信韓、魏,從而伐趙,攻晉陽之城,勝有日矣,韓、魏反之,殺智伯瑤于鑿台之下。今王妬楚之不毀也,而往毀楚之強韓魏也。臣為大王慮而不取也。《詩》大武云:‘遠宅不涉。』從此觀之,楚國援也,鄰國敵也。《詩》云:『他人有心,予忖度之。躍躍毚兔,遇犬獲之。』今王中道而信韓、魏之善王也,此正吳信越也。
“臣聞敵不可易,時不可失。臣恐韓、魏之卑辭慮患,而實欺大國也。此何也?王既無重世之德于韓、魏,而有累世之怨矣。韓、魏父子兄弟接踵而死於秦者累世矣。本國殘,社稷壞,宗廟毀,刳腹折頤,首身分離,暴骨草澤,頭顱僵仆,相望于境;父子老弱系虜,相隨于路,鬼神狐祥,無所血食,百姓不聊生,族類離散,流亡為臣者滿海內矣。韓、魏之不亡,秦社稷之憂也。今王之攻楚,不亦失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