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武帝有憾于張稷,及卒,因與約言之。約曰:「左仆射出作邊州刺史,已往之事,何足復論。」帝以爲約昏家相爲,怒約曰:「卿言如此,是忠臣邪!」乃輦歸內殿。約懼,不覺帝起,猶坐如初。及還,未至床,憑空頓于戶下,因病。夢齊和帝劍斷其舌,召巫視之,巫言如夢。乃呼道士奏赤章于天,稱禪代之事,不由己出。先此,約嘗侍宴,會豫州獻慄,徑寸半。帝奇之,問慄事多少,與約各疏所憶,少帝三事。約出謂人曰:「此公護前,不讓即羞死。」帝以其言不遜,欲抵其罪,徐勉固諫乃止。及疾,上遣主書黃穆之專知省視,穆之夕還,增損不即啓聞,懼罪,竊以赤章事因上省醫徐奘以聞,又積前失。帝大怒,中使譴責者數焉,約懼遂卒。有司諡曰「文」,帝曰「懷情不盡曰隱」,故改爲隱。
約少時常以晉氏一代竟無全書,年二十許,便有撰述之意。宋泰始初,征西將軍蔡興宗爲啓,明帝有敕許焉。自此踰二十年,所撰之書方就,凡一百餘卷。條流雖舉,而采綴未周。永明初遇盜,失第五帙。又齊建元四年被敕撰國史,永明二年又兼着作郎,撰次起居注。五年春又被敕撰宋書,六年二月畢功,表上之。其所撰國史爲齊紀二十捲。天監中,又撰梁武紀十四卷,又撰邇言十捲,諡例十捲,文章志三十捲,文集一百卷,皆行于世。又撰四聲譜,以爲「在昔詞人累千載而不悟,而獨得胸衿,窮其妙旨」。自謂入神之作。武帝雅不好焉,嘗問周舍曰:「何謂四聲?」舍曰:「‘天子聖哲’是也。」然帝竟不甚遵用約也。
子旋,字士規,襲爵,位司徒右長史,太子仆。以母憂去官,因蔬食辟榖,服除,猶絶粳粱。終於南康內史,諡曰恭。集注邇言,行于世。旋弟趨字孝鯉,亦知名,位黃門郎。旋卒,子寔嗣。寔弟衆。
衆字仲師,好學,頗有文詞。仕梁爲太子舍人。時梁武帝制千文詩,衆爲之註解。與陳郡謝景同時召見于文德殿,帝令衆爲竹賦。賦成奏之,手敕答曰:「卿文體翩翩,可謂無忝爾祖。」
累遷太子中舍人,兼散騎常侍,聘魏,還爲驃騎廬陵王諮議參軍。侯景之亂,表求還吳興召募故義部曲以討賊,梁武許之。及景圍台城,衆率宗族及義附五千餘人入援都,軍容甚整,景深憚之。梁武于城內遙授太子右衛率。台城陷,衆乃降景。景平,元帝以爲司徒左長史。魏克江陵,見虜,尋亦逃歸。
陳武帝受命,位中書令。帝以衆州裡知名,甚敬重之,賞賜超於時輩。性吝嗇,財帛億計,無所分遺。自奉甚薄,每朝會中,衣裳破裂,或躬提冠履。永定二年,兼起部尚書,監起太極殿。恆服布袍芒屩,以麻繩爲帶,又囊麥飯鉡以噉之,朝士咸共誚其所爲。衆性狷急,因忿恨,遂歷詆公卿,非毀朝廷。武帝大怒,以衆素有令望,不欲顯誅,因其休假還武康,遂於吳中賜死。
范雲字彥龍,南鄉舞陰人,晉平北將軍汪六世孫也。祖璩之,宋中書侍郎。雲六歲就其姑夫袁叔明讀毛詩,日誦九紙。陳郡殷琰名知人,候叔明見之,曰「公輔才也」。
雲性機警,有識具,善屬文,下筆輒成,時人每疑其宿構。父抗爲郢府參軍,雲隨在郢。時吳興沈約、新野庾杲之與抗同府,見而友之。
起家郢州西曹書佐,轉法曹行參軍。俄而沈攸之舉兵圍郢城,抗時爲府長流,入城固守,留家屬居外。雲爲軍人所得,攸之召與語,聲色甚厲。雲容貌不變,徐自陳說。攸之笑曰:「卿定可兒,且出就舍。」明旦又召雲令送書入城內,餉武陵王酒一石,犢一頭;餉長史柳世隆鱠魚二十頭,皆去其首。城內或欲誅雲,雲曰:「老母弱弟,懸命沈氏。若其違命,禍必及親。今日就戮,甘心如薺。」世隆素與雲善,乃免之。
後除員外散騎郎。齊建元初,竟陵王子良爲會稽太守,雲爲府主簿。王未之知。後剋日登秦望山,乃命雲。雲以山上有秦始皇刻石,此文三句一韻,人多作兩句讀之,並不得韻;又皆大篆,人多不識,乃夜取史記讀之令上口。明日登山,子良令賓僚讀之,皆茫然不識。末問雲,雲曰:「下官嘗讀史記,見此刻石文。」乃進讀之如流。子良大悅,因以爲上賓。自是寵冠府朝。王爲丹陽尹,復爲主簿,深相親任。時進見齊高帝,會有獻白烏,帝問此何瑞,雲位卑最後答,曰:「臣聞王者敬宗廟則白烏至。」時謁廟始畢,帝曰:「卿言是也。感應之理,一至此乎。」
子良爲南徐州、南兗州,雲並隨府遷,每陳朝政得失于子良。尋除尚書殿中郎。子良爲雲求祿,齊武帝曰:「聞范雲諂事汝,政當流之。」子良對曰:「雲之事臣,動相箴諫,諫書存者百有餘紙。」帝索視之,言皆切至,咨嗟良久,曰:「不意范雲乃爾,方令弼汝。」
子良爲司徒,又補記室。時巴東王子響在荊州,殺上佐,都下匈匈,人多異志。而豫章王嶷鎮東府,多還私邸,動移旬日。子良築第西郊,遊戲而已。而梁武帝時爲南郡王文學,與雲俱爲子良所禮。梁武勸子良還石頭,並言大司馬宜還東府,子良不納。梁武以告雲。時廷尉平王植爲齊武帝所狎,雲謂植曰:「西夏不靜,人情甚惡,大司馬詎得久還私第?司徒亦宜鎮石頭。卿入既數,言之差易。」植因求雲作啓自呈之。俄而二王各鎮一城。
文惠太子嘗幸東田觀獲稻,雲時從。文惠顧雲曰:「此刈甚快。」雲曰:「三時之務,亦甚勤勞,願殿下知稼穡之艱難,無徇一朝之宴逸也。」文惠改容謝之。及出,侍中蕭緬先不相識,就車握雲手曰:「不謂今日復見讜言。」
永明十年使魏,魏使李彪宣命,至雲所,甚見稱美。彪爲設甘蔗、黃甘、粽,隨盡復益。彪笑謂曰:「范散騎小復儉之,一盡不可復得。」使還,再遷零陵內史。初,零陵舊政,公田奉米之外,別雜調四千石。及雲至郡,止其半,百姓悅之。深爲齊明帝所知,還除正員郎。
時高、武王侯並懼大禍,雲因帝召次曰:「昔太宰文宣王語臣,言嘗夢在一高山上,上有一深坑,見文惠太子先墜,次武帝,次文宣。望見仆射在室坐禦床,備王者羽儀,不知此是何夢,卿慎勿向人道。」明帝流涕曰:「文宣此惠亦難負。」於是處昭冑兄弟異於余宗室。
雲之幸于子良,江祏求雲女婚姻,酒酣,巾箱中取翦刀與雲,曰:「且以爲娉。」雲笑受之。至是祏貴,雲又因酣曰:「昔與將軍俱爲黃鵠,今將軍化爲鳳皇,荊布之室,理隔華盛。」因出翦刀還之,祏亦更姻他族。及祏敗,妻子流離,每相經理。
又爲始興內史,舊郡界得亡奴婢,悉付作;部曲即貨去,買銀輸官。雲乃先聽百姓志之,若百日無主,依判送台。又郡相承後堂有雜工作,雲悉省還役,並爲帝所賞。郡多豪猾大姓,二千石有不善者,輒共殺害,不則逐之。邊帶蠻俚,尤多盜賊,前內史皆以兵刃自衛。雲入境,撫以恩德,罷亭候,商賈露宿,郡中稱爲神明。
遷廣州刺史、平越中郎將。至任,遣使祭孝子南海羅威唐頌、蒼梧丁密頓琦等墓。時江祏姨弟徐藝爲曲江令,祏深以托雲。有譚儼者,縣之豪族,藝鞭之,儼以爲恥,至都訴雲,雲坐征還下獄,會赦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