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歲,江州刺史陳伯之叛,茂出爲江州刺史,南討之。伯之奔魏。時九江新經軍寇,茂務農省役,百姓安之。四年,魏攻漢中,茂受詔西禦,魏乃班師。歷位侍中,中衛將軍,太子詹事,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丹陽尹。時天下無事,武帝方敦文雅,茂心頗怏怏,侍宴醉後,每見言色。武帝宥而不責。進位司空。
茂性寬厚,居官雖無美譽,亦爲吏人所安。居處方正,在一室衣冠儼然,雖仆妾莫見其惰容。姿表瑰麗,鬚眉如畫,爲衆所瞻望。徙驃騎將軍、開府同三司之儀、江州刺史。在州不取奉,獄無滯囚,居處被服,同於儒者。薨于州。武帝甚悼惜之,詔贈太尉,諡曰忠烈公。
初,茂以元勛,武帝賜鍾磬之樂。茂在州,夢鍾磬在格,無故自墮,心惡之。及覺,命奏樂,既成列,鍾磬在格,果無故編皆絶墮地。茂謂長史江詮曰:「此樂,天子所以惠勞臣也。樂既極矣,能無憂乎。」俄而病卒。
子貞秀嗣,以居憂無禮,爲有司所奏,徙越州,後詔留廣州。與魏降人杜景欲襲州城,刺史蕭昂斬之。
曹景宗字子震,新野人也。父欣之,仕宋位徐州刺史。
景宗幼善騎射,好畋獵,常與少年數十人澤中逐獐鹿,每衆騎赴鹿,鹿馬相亂,景宗于衆中射之,人皆懼中馬足,鹿應弦輒斃,以此爲樂。未弱冠,欣之於新野遣出州,以匹馬將數人,于中路卒逢蠻賊數百圍之。景宗帶百餘箭,每箭殺蠻,蠻遂散走。因以膽勇聞。頗愛史書,每讀穰苴、樂毅傳,輒放卷嘆息曰:「丈夫當如是!」少與州裡張道門善,道門,車騎將軍敬兒少子也,爲武陵太守。敬兒誅,道門于郡伏法,親屬故吏莫敢收。景宗自襄陽遣船到武陵,收其屍,迎還殯葬。鄉裡以此義之。
仕齊以軍功累加游擊將軍。建武四年,隨太尉陳顯達北圍馬圈,以奇兵二千破魏援中山王英四萬人。及克馬圈,顯達論功,以景宗爲後。景宗退無怨言。魏孝文率衆大至,顯達宵奔,景宗導入山道,故顯達父子獲全。
梁武爲雍州刺史,景宗深自結附,數請帝臨其宅。時天下方亂,帝亦厚加意焉,表爲竟陵太守。及帝起兵,景宗聚衆並率五服內子弟三百人從軍,遣親人杜思沖勸先迎南康王于襄陽即位,武帝不從。及至竟陵,以景宗爲軍鋒。道次江寧,東昏將李居士以重兵鎮新亭,景宗被甲馳戰,居士棄甲奔走,景宗皆獲之。又與王茂、呂僧珍掎角,破王珍國于大航。景宗軍士皆桀黠無賴,禦道左右莫非富室,抄掠財物,略奪子女,景宗不能禁。及武帝入頓西城,嚴申號令,然後稍息。城平,封湘西縣侯,除郢州刺史,加都督。天監元年,改封竟陵縣侯。景宗在州,鬻貨聚斂,于城南起宅,長堤以東,夏口以北,開街列門,東西數里。而部曲殘橫,人頗厭之。
二年十月,魏攻司州,圍刺史蔡道恭。城中負板而汲,景宗望關門不出,但耀軍遊獵而已。及司州城陷,爲御史中丞任昉所奏。帝以功臣不問,征爲右衛將軍。
五年,魏中山王英攻鍾離,圍徐州刺史昌義之,武帝詔景宗督衆軍援義之,豫州刺史韋叡亦援焉,而受景宗節度。詔景宗頓道人洲,待衆軍齊集俱進。景宗欲專其功,乃違敕而進,遇暴風卒起,頗有沈溺,復還守先頓。帝聞之曰:「此所以破賊也。景宗不進,蓋天意乎。若孤軍獨往,城不時立,必見狼狽。今得待衆軍同進,始可大捷矣。」及韋叡至,與景宗進頓邵陽洲,立壘與魏城相去百餘步。魏連戰不能卻,傷殺者十二三,自是魏軍不敢逼。景宗等器甲精新,魏人望而奪氣。魏將楊大眼對橋北岸立城,以通糧運。每牧人過岸伐芻藳,皆爲大眼所略。景宗乃募勇敢士千餘人,徑度大眼城南數里築壘,親自舉築。大眼來攻,景宗破之,因得壘成。使別將趙草守之,因謂爲趙草城。是後恣芻牧馬。大眼遣抄掠,輒爲趙草所獲。
先是,詔景宗等預裝高艦,使與魏橋等,爲火攻計。令景宗與叡各攻一橋。叡攻其南,景宗攻其北。六年三月,因春水生,淮水暴長六七尺。叡遣所督將馮道根、李文釗、裴邃、韋寂等乘艦登岸,擊魏洲上軍盡殪。景宗使衆軍復鼓噪亂登諸城,呼聲震天地,大眼于西岸燒營,英自東岸棄城走,諸壘相次土崩,悉棄其器甲,爭投水死,淮水爲之不流。景宗命軍主馬廣躡大眼至濊水上四十餘裡,伏屍相枕。義之出逐英至洛口,英以匹馬入梁城,緣淮百餘裡屍骸相藉。虜五萬餘人,收其軍糧器械山積,牛馬驢騾不可稱計。景宗乃搜所得生口萬餘人,馬千匹,遣獻捷。
先是旱甚,詔祈蔣帝神求雨,十旬不降。帝怒,命載荻欲焚蔣廟並神影。爾日開朗,欲起火,當神上忽有雲如傘,倏忽驟雨如寫,台中宮殿皆自振動。帝懼,馳詔追停,少時還靜。自此帝畏信遂深。自踐阼以來,未嘗躬自到廟,於是備法駕將朝臣修謁。是時,魏軍攻圍鍾離,蔣帝神報敕,必許扶助。既而無雨水長,遂挫敵人,亦神之力焉。凱旋之後,廟中人馬腳盡有泥濕,當時並目睹焉。
景宗振旅凱入,帝于華光殿宴飲連句,令左仆射沈約賦韻。景宗不得韻,意色不平,啓求賦詩。帝曰:「卿伎能甚多,人才英拔,何必止在一詩。」景宗已醉,求作不已,詔令約賦韻。時韻已盡,唯餘競病二字。景宗便操筆,斯須而成,其辭曰:「去時兒女悲,歸來笳鼓競。借問行路人,何如霍去病。」帝嘆不已。約及朝賢驚嗟竟日,詔令上左史。於是進爵爲公,拜侍中、領軍將軍。
景宗爲人自恃尚勝,每作書字,有不解,不以問人,皆以意造,雖公卿無所推;唯以韋叡年長,且州裡勝流,特相敬重,同宴禦筵,亦曲躬謙遜。武帝以此嘉之。
景宗好內,妓妾至數百,窮極錦繡。性躁動,不能沈默。出行常欲褰車帷幔,左右輒諫以位望隆重,人所具瞻,不宜然。景宗謂所親曰:「我昔在鄉裡,騎快馬如龍,與年少輩數十騎,拓弓弦作礔靂聲,箭如餓鴟叫,平澤中逐獐,數肋射之,渴飲其血,饑食其脯,甜如甘露漿。覺耳後生風,鼻頭出火,此樂使人忘死,不知老之將至。今來揚州作貴人,動轉不得。路行開車幔,小人輒言不可。閉置車中,如三日新婦,此邑邑使人氣盡。」爲人嗜酒好樂,臘月于宅中使人作邪呼逐除,遍往人家乞酒食。本以爲戲,而部下多剽輕,因弄人婦女,奪人財貨。帝頗知之,景宗懼乃止。
帝數宴見功臣,共道故舊。景宗酒後謬妄,或誤稱下官。帝故縱之,以爲笑樂。後爲江州刺史,赴任卒於道。贈雍州刺史、開府儀同三司,諡曰壯。子皎嗣。
景宗齊永元初任竟陵郡,其第九弟義宗年少,未有位宦,居在雍州。既方伯之弟,又是豪強之門。市邊富人姓向以見錢百萬欲埤義宗,以妹適之。義宗遣人送書竟陵諮景宗,景宗題書後答曰:「買猶未得,雲何已賣。」義宗貪鏹遂成。後隨武帝西下,歷位梁、秦二州刺史。向家兄弟憑附曹氏,位登列卿。後義宗爲都督,征穰城,軍敗,見獲于魏,卒。
席闡文,安定臨涇人也。孤貧,涉獵書史。齊初,爲雍州刺史蕭赤斧中兵參軍,由是與其子穎冑善。復歷西中郎中兵參軍,領城局。梁武帝之將起兵,闡文勸穎冑同焉,仍遣客田祖恭私報帝,並獻銀裝刀,帝報以金如意。
和帝稱尊號,爲衛尉卿。穎冑暴卒,州府騷擾,闡文以和帝幼弱,中流任重,時始興王憺留鎮雍部,乃與西朝群臣迎憺總州事,故賴以寧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