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杳博綜群書,沈約、任昉以下每有遺忘,皆訪問焉。嘗于約坐語及宗廟犧樽,約云:「鄭玄答張逸謂爲畫鳳皇尾婆娑然。今無復此器,則不依古。」杳曰:「此言未必可安。古者樽彜皆刻木爲鳥獸,鑿頂及背以出內酒。魏時魯郡地中得齊大夫子尾送女器,有犧樽作犧牛形。晉永嘉中,賊曹嶷于青州發齊景公塚又得二樽,形亦爲牛象。二處皆古之遺器,知非虛也。」約大以爲然。約又云:「何承天纂文奇博,其書載張仲師及長頸王事,此何所出?」杳曰:「仲師長尺二寸,唯出論衡。長頸是毗騫王,朱建安扶南以南記云:‘古來至今不死’。」約即取二書尋檢,一如杳言。約郊居宅時新構閣齋,杳爲贊二首,並以所撰文章呈約,約即命工書人題其贊于壁。仍報杳書,共相嘆美。又在任昉坐,有人餉昉沖酒而作搌字,昉問杳此字是不,杳曰:「葛洪字苑作木旁右。」昉又曰:「酒有千日醉,當是虛言。」杳曰:「桂陽程鄉有千里酒,飲之至家而醉。亦其例。」昉大驚曰:「吾自當遺忘,實不憶此。」杳云:「出楊元鳳所撰置郡事。元鳳是魏代人,此書仍載其賦‘三重五品,商溪況裡’。」昉即檢楊記,言皆不差。王僧孺被使撰譜,訪杳血脈所因。杳云:「桓譚新論云:‘太史三代世表旁行邪上,並效周譜。’以此而推,當起周代。」僧孺嘆曰:「可謂得所未聞。」周舍又問杳尚書着紫荷橐,相傳雲挈囊,竟何所出?「杳曰:「張安世傳云:‘持橐簪筆,事孝武皇帝數十年。’韋昭、張晏注並曰:‘橐,囊也。簪筆以待顧問。’范岫撰字書音訓又訪杳焉。尋佐周舍撰國史。
出爲臨津令,有善績,秩滿,縣三百餘人詣闕請留,敕許焉。後詹事徐勉舉杳及顧協等五人入華林撰遍略,書成,以晉安王府參軍兼廷尉正,以足疾解。因着林庭賦,王僧孺見而嘆曰:「郊居以後,無復此作。」累遷尚書儀曹郎,仆射徐勉以台閣文議專委杳焉。出爲餘姚令,在縣清潔。湘東王繹發教褒美之。
大通元年,爲步兵校尉,兼東宮通事舍人。昭明太子謂曰:「酒非卿所好,而爲酒廚之職,政爲卿不愧古人耳。」太子有瓠食器,因以賜焉,曰:「卿有古人之風,故遺卿古人之器。」俄有敕代裴子野知着作郎事。昭明太子薨,新宮建,舊人例無停者,敕特留杳焉。仆射何敬容奏轉杳王府諮議,武帝曰:「劉杳須先經中書。」仍除中書侍郎。尋爲平西湘東諮議參軍,兼舍人、着作如故。遷尚書左丞,卒。
杳清儉無所嗜好,自居母憂,便長斷腥膻,持齋蔬食。臨終遺命:「斂以法服,載以露車,還葬舊墓,隨得一地,容棺而已。不得設靈筵及祭醊。」其子遵行之。
撰要雅五卷,楚辭草木疏一卷,高士傳二卷,東宮新舊記三十捲,古今四部書目五卷,文集十五卷,並行于世。
歊字士光,生夕有香氣,氛氳滿室。幼有識慧,四歲喪父,與群兒同處,獨不戲弄。六歲誦論語、毛詩,意所不解,便能問難。十二讀莊子逍遙篇曰:「此可解耳。」客問之,隨問而答,皆有情理,家人每異之,謂爲神童。及長,博學有文才,不娶不仕,與族弟籲並隱居求志,遨遊林澤,以山水書籍相娛而已。
奉母兄以孝悌稱,寢食不離左右。母意有所須,口未及言,歊已先知,手自營辦,狼狽供奉。母每疾病,夢歊進藥,及翌日轉有間效,其誠感如此。性重興樂,尤愛山水,登危履嶮,必盡幽遐,人莫能及,皆嘆其有濟勝之具。常欲避人世,以母老不忍違。每隨兄霽、杳從宦。
少時好施,務周人之急,人或遺之,亦不拒也。久而嘆曰:「受人者必報;不則有愧於人。吾固無以報人,豈可常有愧乎。」天監十七年,忽着革終論。以爲:
形者無知之質,神者有知之性。有知不獨存,依無知以自立,故形之於神,逆旅之館耳。及其死也,神去此館,速朽得理。是以子羽沈川,漢伯方壙,文楚黃壤,士安麻索:此四子者得理也。若從四子而游,則平生之志得矣。然積習生常,難卒改革,一朝肆志,儻不見從。今欲翦截煩厚,務存儉易,進不裸屍,退異常俗,不傷存者之念,有合至人之道。且張奐止用幅巾,王肅唯盥手足,范冉斂畢便葬,爰珍無設筵几,文度故舟爲棺,子廉牛車載柩,叔起誡絶墳隴,康成使無卜吉。此數公者,尚或如之,況爲吾人,而尚華泰。今欲髣佛景行,以爲軌則。氣絶不須復魂,盥漱而斂。以一千錢市成棺,單故裙衫,衣巾枕履。此外送往之具,棺中常物,一不得有所施。世多信李、彭之言,可謂惑矣。余以孔、釋爲師,差無此惑。斂訖,載以露車,歸於舊山,隨得一地,地足爲坎,坎足容棺。不須磚甓,不勞封樹,勿設祭饗,勿置幾筵。其蒸嘗繼嗣,言象所絶,事止餘身,無傷世教。
初,籲之疾,歊盡心救療,及卒哀傷,爲之誄,又着悲友賦以序哀情。忽有老人無因而至,謂曰:「君心力堅猛,必破死生;但運會所至,不得久留一方耳。」彈指而去。歊心知其異,試遣尋之,莫知其所。於是信心彌篤。既而寢疾,恐貽母憂,乃自言笑,勉進湯藥。謂兄霽、杳曰:「兩兄祿仕,足伸供養。歊之歸泉,復何所憾。願深割無益之悲。」十八年,年三十二卒。
始沙門釋寶志遇歊于興皇寺,驚起曰:「隱居學道,清淨登仙。」如此三說。歊未死之春,有人爲其庭中栽柿,歊謂兄子弇曰:「吾不見此實,爾其勿言。」至秋而亡,人以爲知命。親故誄其行跡,諡曰貞節處士。
先是有太中大夫琅邪王敬胤以天監八年卒,遺命:「不得設復魄旌旐,一蘆笰藉下,一枚覆上。吾氣絶便沐浴,籃輿載屍,還忠侯大夫隧中。若不行此,則戮吾屍于九泉。」敬胤外甥許慧詔因阮研以聞。詔曰:「敬胤令其息崇素,氣絶便沐浴,藉以二蘆笰,鑿地周身,歸葬忠侯。此達生之格言,賢夫玉匣石槨遠矣。然子于父命,亦有所從有所不從。今崇素若信遺意,土周淺薄,屬闢不施,一朝見侵狐鼠,戮屍已甚。父可以訓子,子亦不可行之。外內易棺,此自奉親之情,藉土而葬,亦通人之意。宜兩舍兩取,以達父子之志。棺周于身,土周于槨,去其牲奠,斂以時服。一可以申情,二可以稱家。禮教無違,生死無辱,此故當爲安也。」
籲字彥度,懷珍從孫也。祖承宗,宋太宰參軍。父靈真,齊鎮西諮議、武昌太守。
籲幼稱純孝,數歲父母繼卒,籲居喪哭泣孺慕,幾至滅性,赴弔者莫不傷焉。後爲伯父所養,事伯母及昆姊孝友篤至,爲宗族所稱。自傷早孤,人有誤觸其諱者,未嘗不感結流涕。長兄絜爲娉妻,剋日成婚,籲聞而逃匿,事息乃還。
本州刺史張稷闢爲主簿,主者檄召籲,乃掛檄于樹而逃。陳留阮孝緒博學隱居,不交當世,恆居一鹿床,環植竹木,寢處其中,時人造之,未嘗見也。籲經一造,孝緒即顧以神交。籲族兄歊又履高操,三人日夕招攜,故都下謂之三隱。
籲善玄言,尤精意釋典,曾與歊聽講鍾山諸寺,因共卜築宋熙寺東澗,有終焉之志。尚書郎何炯嘗遇之於路,曰:「此人風神穎俊,蓋荀奉倩、衛叔寶之流也。」命駕造門,拒而不見。族祖孝標與書稱之曰:「籲超超越俗,如半天朱霞。歊矯矯出塵,如雲中白鶴。皆儉歲之粱稷,寒年之纖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