顗字處默,幼清靜有至行,慕黃叔度、徐孺子之爲人,讀書不爲章句,着述不尚浮華。常獨處一室,人罕見其面。從叔勃貴顯,每還吳興,賓客填咽,顗不至其門。勃就之,顗送迎不越閫。勃嘆曰:「吾乃今知貴不如賤也。」
顗內行甚修,事母兄孝友。兄昂一名顒,亦退素,以家貧仕爲始安令。兄弟不能分離,相隨之任。
齊永明年中,征拜着作郎、太子舍人、通直郎,並不起。文惠太子嘗擬古詩云:「磊磊落落玉山崩。」顗聞之曰:「此讖言也。」既而太子薨,至秋,武帝崩,鬱林、海陵相次黜辱。顗素不事家產,及昂卒,逢齊末兵荒,與家人並日而食。或有饋其粱肉者,閉門不受,唯采蓴荇根供食,以樵採自資,怡怡然恆不改其樂。
梁天監四年,大舉北侵,南陽樂藏爲武康令,以顗從役到建鄴,揚州別駕陸任以書與吳興太守柳惲,責之不能甄善別賢。惲大慚,即表停之。卒家,所着文章數十篇。
憲字彥璋,演之從祖弟子也。祖說道,巴西、梓潼二郡太守。父璞之,北中郎行參軍。
憲少有干局,爲駕部郎。宋明帝與憲棋,謂曰:「卿廣州刺史材也。」補烏程令,甚着政績,太守褚彥回嘆美,以爲方圓可施。少府管掌煩冗,材幹者並更其職,憲以吏能,累遷少府卿。武陵王曄爲會稽,以憲爲左軍司馬。齊高帝以山陰戶衆,欲分爲兩縣。武帝啓曰:「縣豈不可禦,但用不得人耳。」乃以憲帶山陰令,政聲大着。孔珪請假東歸,謂人曰:「沈令料事特有天才。」
後爲晉安王后軍長史、廣陵太守。西陽王子明代爲南兗州,憲仍留爲冠軍長史,太守如故。永明八年,子明典簽劉道濟臓私百萬,爲有司所奏,賜死。憲坐不糾,免官。後除散騎常侍,未拜,卒。當時稱爲良吏。
憲同郡丘仲起先是爲晉平郡,清廉自立。褚彥回嘆曰:「目見可欲,心能不亂,此楊公所以遺子孫也。」仲起字子震,位至廷尉,卒。
憲孫浚字叔源,少涉學有才幹,仕梁歷山陰、吳、建康三縣,並有能名。
太清二年,累遷御史中丞。時台城爲侯景所圍,外援並至,景表請和,求解圍還江北。詔許之。遣右衛將軍柳津對景盟歃。景知城內疾疫,稍無守備,因緩去期。城內知其背盟,復舉烽鼓噪。後數日,景復進表請和,簡文使浚往景所。景曰:「即日向熱,非復行時,政欲立效求停,君可見爲申聞。」浚曰:「大將軍此意,意在得城。下風所聞,久已乏食,城內雖困,尚有兵糧。朝廷恐和好乖貳,已密敕外軍:若台城傾覆,勿以二宮爲念,當以死雪恥。若不能決戰,當深壁自守。大將軍十萬之衆,將欲何資?」景橫刀于膝,瞋目叱之。浚乃正色責景曰:「河南王人臣,而舉兵向闕。今朝廷已赦王罪結盟,口血未乾,而復翻背。沈浚六十之年,且天子使也,奉命而行,何用見脅。」徑去不顧。景嘆曰:「是真司直也。」然密銜之。又勸張嵊立義,後得殺之。
江夷字茂遠,濟陽考城人也。祖霦,晉護軍將軍。父敳,驃騎諮議參軍。
夷少自藻厲,爲後進之美。宋武帝板爲鎮軍行參軍,豫討桓玄功,封南郡州陵縣五等侯。累遷大司馬,武帝命大司馬府、琅邪國事,一以委焉。
武帝受命,歷位吏部尚書,吳郡太守。營陽王于吳縣見害,夷臨哭盡禮。以兄疾去官,後爲右仆射。夷美風儀,善舉止,歷任以和簡着稱。出爲湘州刺史,加散騎常侍,未之職,卒。遺令薄斂,蔬奠務存儉約。子湛。湛字徽深,居喪以孝聞。愛文義,善彈棋鼓琴,兼明算術。爲彭城王義康司徒主簿、之盛,人競求自昵,唯湛自疏,固求外出,乃以爲武陵內史。隨王誕爲北中郎將、南徐州刺史,以湛爲長史、南東海太守,委以政事。
元嘉二十五年,征爲侍中,任以機密。遷左衛將軍。時改選學職,以太尉江夏王義恭領國子祭酒,湛領博士。
轉吏部尚書。家甚貧,不營財利,餉饋盈門,一無所受。無兼衣餘食,嘗爲上所召,遇澣衣,稱疾經日,衣成然後起。牛餓,禦人求草,湛良久曰:「可與飲。」在選職頗有刻核之譏,而公平無私,不受請謁,論者以此稱焉。
初,上大舉北侵,舉朝謂爲不可,唯湛贊成之。及魏太武至瓜步,以湛兼領軍,軍事處分,一以委焉。魏遣使求昏,上召太子劭以下集議。衆並謂宜許,湛謂許之無益。劭怒謂湛曰:「今三王在阨,詎宜苟執異議。」聲色甚厲。坐散俱出,劭使班劍及左右推排之,殆于傾倒。劭後宴集,未嘗命湛,上乃爲劭長子偉之娉湛第三女,欲以和之。上將廢劭,使湛具詔草。劭之入弒,湛直上省,聞叫乃匿傍小屋。劭遣求之,舍吏紿雲「不在此」。兵即殺舍吏,乃得見湛。湛據窗受害,意色不橈。五子恁、恕、憼、愻、法壽皆見殺。初,湛家數見怪異,未敗少日,所眠床忽有數斗血。孝武即位,追贈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諡曰忠簡公。恁位着作佐郎。恁子斅。
斅字叔文,母宋文帝女淮陽長公主。幼以戚屬召見,孝武謂謝莊曰:「此小兒方當爲名器。」少有美譽,尚孝武女臨汝公主,拜駙馬都尉,爲丹陽丞。時袁粲爲尹,見斅嘆曰:「風流不墜,政在江郎。」數與宴賞,留連日夜。
遷中書郎。斅庶祖母王氏老疾,斅視膳嘗藥,七十餘日不解衣。及累居內官,每以侍養陳請,朝廷優其朝直。初,湛娶褚秀之女,大義不終。褚彥回爲衛軍,重斅爲人,先通意,引爲長史。隨府轉司空長史,領臨淮太守。轉齊高帝太尉從事中郎。齊台建,爲吏部郎。高帝即位,斅以祖母久疾,啓求自解。初,宋明帝敕斅出繼其叔愻爲從祖淳後,於是仆射王儉啓:「禮無後小宗之文,近代緣情,皆由父祖之命,未有既孤之後,出繼宗族也。雖復臣子一揆,而義非天屬。江忠簡胤嗣所寄,唯斅一人,傍無期屬,斅宜還本。若不欲江愻絶後,可以斅小兒繼愻爲孫。」尚書參議,謂「間世立後,禮無其文。荀顗無子立孫,墜禮之始。何琦又立此論,義無所據」。於是斅還本家,詔使自量立後者。
出爲豫章內史,還除太子中庶子,未拜,門客通臓利,武帝遣信檢覆,斅藏此客而躬自引咎。上甚有怪色,王儉從容啓上曰:「江斅若能臨郡,此便是具美耳。」上意乃釋。
永明中,爲竟陵王司馬。斅好文辭,圍棋第五品,爲朝貴中最。遷侍中,歷五兵尚書,東海、吳二郡太守,復爲侍中,轉都官尚書,領驍騎將軍。王晏啓武帝曰:「江斅今重登禮閣,兼掌六軍,慈渥所覃,實有優忝;但語其事任,殆同閒輩。天旨既欲升其名位,愚謂以侍中領驍騎,望實清顯,有殊納言。」上曰:「斅常啓吾,爲其鼻中惡。今既以何胤、王瑩還門下,故有此回換耳。」
先是中書舍人紀僧真幸于武帝,稍歷軍校,容表有士風。謂帝曰:「臣小人,出自本縣武吏,邀逢聖時,階榮至此。爲兒昏,得荀昭光女,即時無復所須,唯就陛下乞作士大夫。」帝曰:「由江斅、謝淪,我不得措此意,可自詣之。」僧真承旨詣斅,登榻坐定,斅便命左右曰:「移吾床讓客。」僧真喪氣而退,告武帝曰:「士大夫故非天子所命。」時人重斅風格,不爲權幸降意。
隆昌元年,爲侍中,領國子祭酒。鬱林廢,朝臣皆被召入宮。斅至雲龍門,方知廢立,托散動,醉吐車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