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國初建,轉奉常。赫連勃勃陷關中,武帝復欲北討,鮮之表諫。及踐阼,遷太常、都官尚書。時傅亮、謝晦位遇日隆,范泰嘗衆中讓誚鮮之曰:「卿與傅、謝俱從聖主有功關、洛,卿乃居僚首,今日答颯,去人遼遠,何不肖之甚。」鮮之熟視不對。鮮之爲人通率,在武帝坐,言無所隱晦,亦甚憚焉。而隱厚篤實,贍恤親故,遊行命駕,或不知所適,隨禦者所之。尤爲武帝所狎。上曾內殿宴飲,朝貴畢至,唯不召鮮之。坐定,謂群臣曰:「鄭鮮之必當自來。」俄而外啓尚書鄭鮮之詣神獸門求啓事,帝大笑引入。其被遇如此。以從征功,封龍陽縣五等子。景平中,徐、傅當權,出爲豫章太守。時王弘爲江州刺史,竊謂人曰:「鄭公德素,先朝所禮,方于前代,鍾元常、王景興之流。今徐、傅出以爲郡,抑當有以。」尋有廢立事。元嘉三年,弘入爲相,舉鮮之爲尚書右仆射。四年卒。文集行于世。子愔,始安太守。
裴松之字世期,河東聞喜人也。祖昧,光祿大夫。父珪,正員外郎。
松之博覽墳籍,立身簡素。年二十,拜殿中將軍。此官直衛左右,晉孝武太元中,革選名家以參顧問,始用琅邪王茂之、會稽謝輶,皆南北之望。
義熙初,爲吳興故彰令,在縣有績。入爲尚書祠部郎。松之以世立私碑,有乖事實,上表陳之,以爲「諸欲立碑者,宜悉令言上,爲朝議所許,然後聽之,庶可以防遏無征,顯彰茂實」。由是普斷。
武帝北伐,領司州刺史,以松之爲州主簿,轉中從事。既克洛陽,松之居州行事。宋國初建,毛德祖使洛陽,武帝敕之曰:「裴松之廊廟之才,不宜久居邊務,今召爲世子洗馬,與殷景仁同,可令知之。」
時議立五廟樂,松之以妃臧氏廟用樂亦宜與四廟同。除零陵內史,征爲國子博士。
元嘉三年,誅司徒徐羡之等,分遣大使巡行天下,併兼散騎常侍,班宣二十四條詔書。松之使湘州,甚得奉使之義,論者美之。
轉中書侍郎。上使注陳壽三國志,松之鳩集傳記,廣增異聞。既成奏之,上覽之曰:「裴世期爲不朽矣。」
出爲永嘉太守,勤恤百姓,吏人便之。後爲南琅邪太守,致仕,拜中散大夫。尋爲國子博士,進太中大夫。使續成何承天國史,未及撰述,卒。
子駰,南中郎參軍。松之所着文論及晉記,駰注司馬遷史記,並行于世。駰子昭明。
昭明少傳儒史之業,宋泰始中爲太學博士。有司奏太子婚,納徵用玉璧虎皮,未詳何所準擬。昭明議:「禮‘納徵儷皮’。鄭云:‘皮爲庭實,鹿皮也’,晉太子納妃注‘以虎皮二’。太元中,公主納徵,虎豹皮各一。此豈謂婚禮不詳。王公之差,故取虎豹文蔚以尊其事。虎豹雖文,而征禮所不言;熊羆雖古,而婚禮所不及;珪璋雖美,或爲用各異。今宜準經誥,凡諸僻謬,一皆詳正。」於是有司參議,加珪璋豹熊羆皮各二。
元徽中,出爲長沙郡丞。罷任,刺史王藴謂曰:「卿清貧必無還資,湘中人士有須一禮之命者,我不愛也。」昭明曰:「下官忝爲郡佐,不能光益上府,豈以鴻都之事,仰累清風。」歷祠部通直郎。
齊永明三年使魏,武帝謂曰:「以卿有將命之才,使還當以一郡相賞。」還爲始安內史。郡人龔玄宜云:「神人與其玉印玉板書,不須筆,吹紙便成字。」自稱龔聖人,以此惑衆,前後郡太守敬事之。昭明付獄案罪。及還,甚貧罄,武帝曰:「裴昭明當罷郡,還遂無宅,我不讀書,不知古人中誰可比之。」遷射聲校尉。
九年復北使。建武初,爲王玄邈安北長史、廣陵太守。明帝以其在事無啓奏,代還責之,昭明曰:「臣不欲競執關鍵故耳。」昭明歷郡皆清勤,常謂人曰:「人生何事須聚畜,一身之外亦復何須。子孫若不才,我聚彼散。若能自立,則不如一經。」故終身一不事産業。中興二年卒。子子野。
子野字幾原,生而母魏氏亡,爲祖母殷氏所養。殷柔明有文義,以章句授之。年九歲,殷氏亡,泣血哀慟,家人異之。少好學,善屬文,仕齊爲江夏王行參軍。遭父憂去職。初,父寢疾彌年,子野禱請備至,涕泗沾濡。父夜夢見其容,旦召視如夢,俄而疾間,以爲至孝所感。命着孝感傳,固辭乃止。及居喪,每之墓所,草爲之枯。有白兔白鳩馴擾其側。
梁天監初,尚書仆射范雲嘉其至行,將表奏之,會雲卒不果。樂安任昉有盛名,爲後進所慕,游其門者,昉必推薦。子野于昉爲從中表,獨不至,昉亦恨焉,故不之善。
久之兼廷尉正,時三官通署獄,子野嘗不在,同僚輒署其名。奏有不允,子野從坐免職。或勸言請有司,可無咎,子野笑曰:「雖慚柳季之道,豈因訟以受服。」自此免黜久之,終無恨意。中書郎范縝與子野未遇,聞其行業而善焉。會遷國子博士,乃上表讓之,有司以資歷非次,不爲通。
後爲諸暨令,在縣不行鞭罰,人有爭者,示之以理,百姓稱悅,合境無訟。
初,子野曾祖松之,宋元嘉中受詔續修何承天宋史,未成而卒,子野常欲繼成先業。及齊永明末,沈約所撰宋書稱「松之已後無聞焉」。子野更撰爲宋略二十捲,其敍事評論多善,而云「戮淮南太守沈璞,以其不從義師故也」。約懼,徒跣謝之,請兩釋焉。嘆其述作曰:「吾弗逮也。」蘭陵蕭琛言其評論可與過秦、王命分路揚鑣。於是吏部尚書徐勉言之於武帝,以爲着作郎,掌修國史及起居注。頃之,兼中書通事舍人,尋除通直員外,着作、舍人如故。敕又掌中書詔誥。
時西北遠邊有白題及滑國遣使由岷山道入貢,此二國歷代弗賓,莫知所出。子野曰:「漢潁陰侯斬胡白題將一人。服虔註云:‘白題,胡名也。’又漢定遠侯擊虜,八滑從之,此其後乎。」時人服其博識。敕仍使撰方國使圖,廣述懷來之盛,自要服至于海表,凡二十國。子野與沛國劉顯、南陽劉之遴、陳郡殷蕓、陳留阮孝緒、吳郡顧協、京兆韋棱皆博學,深相賞好,顯尤推重之。時吳平侯蕭勱、范陽張纘每討論墳籍,咸折衷于子野。
繼母曹氏亡,居喪過禮,服闋,再遷員外郎。普通七年,大舉北侵,敕子野爲移魏文,受詔立成。武帝以其事體大,召尚書仆射徐勉、太子詹事周舍、鴻臚卿劉之遴、中書侍郎朱異集壽光殿以觀之,時並歎服。武帝目子野曰:「其形雖弱,其文甚壯。」俄又敕爲書喻魏相元叉。其夜受旨,子野謂可待旦方奏,未之爲也,及五鼓,敕催令速上。子野徐起操筆,昧爽便就。及奏,武帝深嘉焉。自是諸符檄皆令具草。
子野爲文典而速,不尚靡麗,制多法古,與今文體異。當時或有詆訶者,及其末,翕然重之。或問其爲文速者,子野答云:「人皆成於手,我獨成於心。」
遷中書侍郎、鴻臚卿,領步兵校尉。子野在禁省十餘年,默靜自守,未嘗有所請謁。外家及中表貧乏,所得奉悉給之。無宅,借官地二畝,起茅屋數間,妻子恆苦饑寒,唯以教誨爲本,子侄祗畏,若奉嚴君。劉顯常以師道推高之。末年深信釋教,終身飯麥食蔬。中大通二年卒。先是,子野自占死期不過庚戌歲,是年自省移疾,謂同官劉之亨曰:「吾其逝矣。」遺命務存儉約。武帝悼惜,爲之流涕。贈散騎常侍,即日舉哀。先是,五等君及侍中以上乃有諡,及子野特以令望見嘉,賜諡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