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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書 - 21 / 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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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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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國大事尚委于護。帝性聰睿,有識量,護深憚之。有李安者,本以鼎俎得寵于護,稍被升擢,位至膳部下大夫。至是,護乃密令安因進食于帝,加以毒藥。帝遂寢疾而崩。

護立高祖,百官總己以聽于護。 自太祖為丞相,立左右十二軍,總屬相府。太祖崩後,皆受護處分,凡所征發,非護書不行。護第屯兵禁衛,盛于宮闕。事無鉅細,皆先斷後聞。


  

保定元年,以護為都督中外諸軍事,令五府總于天官。或有希護旨,雲周公德重,魯立文王之廟,以護功比周公,宜用此禮。於是詔于同州晉國第,立德皇帝別廟,使護祭焉。三年,詔曰 :「大塚宰晉國公,智周萬物,道濟天下,所以克成我帝業,安養我蒼生。況親則懿昆,任當元輔,而可同班群品,齊位眾臣!自今詔誥及百司文書,並不得稱公名,以彰殊禮 。」護抗表固讓。 初,太祖創業,即與突厥和親,謀為掎角,共圖高氏。是年,乃遣柱國楊忠與突厥東伐。破齊長城,至并州而還。期後年更舉,南北相應。

齊主大懼。先是,護母閻姬與皇第四姑及諸戚屬,並沒在齊,皆被幽縶。護居宰相之後,每遣間使尋求,莫知音息。至是,並許還朝,且請和好。四年,皇姑先至。

齊主以護既當權重,乃留其母,以為後圖。仍令人為閻作書報護曰: 天地隔塞,子母異所,三十餘年,存亡斷絶,肝腸之痛,不能自勝。想汝悲思之懷,復何可處。吾自念十九入汝家,今已八十矣。既逢喪亂,備嘗艱阻。

恆冀汝等長成,得見一日安樂。何期罪釁深重,存沒分離。吾凡生汝輩三男三女,今日目下,不睹一人。興言及此,悲纏肌骨。賴皇齊恩恤,差安衰暮。

又得汝楊氏姑及汝叔母紇干、汝嫂劉新婦等同居,頗亦自適。但為微有耳疾,大語方聞。行動飲食,幸無多恙。今大齊聖德遠被,特降鴻慈,既許歸吾于汝,又聽先致音耗。積稔長悲,豁然獲展。

此乃仁侔造化,將何報德! 汝與吾別之時,年尚幼小,以前家事,或不委曲。昔在武川鎮生汝兄弟,大者屬鼠,次者屬兔,汝身屬蛇。鮮于修禮起 日,吾之閤家大小,先在博陵郡住。相將欲向左人城,行至唐河之北,被定州官軍打敗。汝祖及二叔,時俱戰亡。

汝叔母賀拔及兒元寶,汝叔母紇干及兒菩提,並吾與汝六人,同被擒捉入定州城。未幾間,將吾及汝送與元寶掌。賀拔、紇干,各別分散。寶掌見汝云:「我識其祖翁,形狀相似。」時寶掌營在唐城內。

經停三日,寶掌所掠得男夫、婦女,可六七十人,悉送向京。吾時與汝同被送限。至定州城南,夜宿同鄉人姬庫根家。茹茹奴望見鮮于修禮營火,語吾云:「我今走向本軍。」既至營,遂告吾輩在此。

明旦日出,汝叔將兵邀截,吾及汝等,還得向營。汝時年十二,共吾並乘馬隨軍,可不記此事緣由也?于後,吾共汝在受陽住。時元寶、菩提及汝姑兒賀蘭盛洛,並汝身四人同學。博士姓成,為人嚴惡,(凌)〔汝〕等四人謀欲加害。吾共汝叔母等聞之,各捉其兒打之。

唯盛洛無母,獨不被打。其後爾朱天柱亡歲,賀拔阿斗泥在關西,遣人迎家累。時汝叔亦遣奴來富迎汝及盛洛等。汝時着緋綾袍、銀裝帶,盛洛着紫織成纈通身袍、黃綾裡,並乘騾同去。盛洛小於汝,汝等三人並呼吾作「阿摩敦」。

如此之事,當分明記之耳。今又寄汝小時所着錦袍表一領,至宜檢看,知吾含悲慼多歷年祀。 屬千載之運,逢大齊之德,矜老開恩,許得相見。一聞此言,死猶不朽,況如今者,勢必聚集。禽獸草木,母子相依,吾有何罪,與汝分離,今復何福,還望見汝。

言此悲喜,死而更蘇。世間所有,求皆可得,母子異國,何處可求。假汝貴極王公,富過山海;有一老母,八十之年,飄然千里,死亡旦夕,不得一朝蹔見,不得一日同處,寒不得汝衣,饑不得汝食,汝雖窮榮極盛,光耀世間,汝何用為?于吾何益?吾今日之前,汝既不得申其供養,事往何論。今日以後,吾之殘命,唯系于汝,爾戴天履地,中有鬼神,勿雲冥昧而可欺負。 汝楊氏姑,今雖炎暑,猶能先發。

關河阻遠,隔絶多年,書依常體,慮汝致惑,是以每存款質,兼亦載吾姓名。當識此理,不以為怪。 護性至孝,得書,悲不自勝,左右莫能仰視。報書曰:區宇分崩,遭遇災禍,違離膝下,三十五年。受形稟氣,皆知母子,誰同薩保,如此不孝!宿殃積戾,唯應賜鐘,豈悟網羅,上嬰慈母。

但立身立行,不負一物,明神有識,宜見哀憐。而子為公侯,母為俘隷,熱不見母熱,寒不見母寒,衣不知有無,食不知饑飽,泯如天地之外,無由暫聞。晝夜悲號,繼之以血,分懷冤酷,終此一生,死若有知,冀奉見于泉下爾。不謂齊朝解網,惠以德音,摩敦、四姑,並許矜放。初聞此旨,魂爽飛越,號天叩地,不能自勝。

四姑即蒙禮送,平安入境,以今月十八日于河東拜見。遙奉顏色,崩動肝腸。但離絶多年,存亡阻隔,相見之始,口未忍言,唯敘齊朝寬弘,每存大德。雲與摩敦雖處宮禁,常蒙優禮,今者來鄴,恩遇彌隆。矜哀聽許摩敦垂敕,曲盡悲酷,備述家事。


  
伏讀未周,五情屠割。書中所道,無事敢忘。摩敦年尊,又加憂苦,常謂寢膳貶損,或多遺漏;伏奉論述,次第分明。一則以悲,一則以喜。當鄉裡破敗之日,薩保年已十餘歲,鄰曲舊事,猶自記憶;況家門禍難,親戚流離,奉辭時節,先後慈訓,刻肌刻骨,常纏心腑。

天長喪亂,四海橫流。太祖乘時,齊朝撫運,兩河、三輔,各值神機。原其事蹟,非相負背。太祖升遐,未定天保,薩保屬當猶子之長,親受顧命。雖身居重任,職當憂責,至于歲時稱慶,子孫在庭,顧視悲摧,心情斷絶,胡顏履戴,負媿神明。

霈然之恩,既以沾洽,愛敬之至,施及傍人。草木有心,禽魚感澤,況在人倫,而不銘戴。有家有國,信義為本,伏度來期,已應有日。一得奉見慈顏,永畢生願。生死肉骨,豈過今恩, 負山戴岳,未足勝荷。

二國分隔,理無書信,主上以彼朝不絶子母之恩,亦賜許奉答。不期今日,得通家問,伏紙嗚咽,言不宣心。蒙寄薩保別時所留錦袍表,年歲雖久,宛然猶識,抱此悲泣。至于拜見,事歸忍死,知復何心! 齊朝不即發遣,更令與護書,要護重報,往返再三,而母竟不至。朝議以其失信,令有司移齊曰: 夫有義則存,無信不立,山嶽猶輕,兵食非重。

故言誓弗違,重耳所以享國;祝史無媿,隨會所以為盟。未有司牧生民,君臨有國,可以忘義而多食言者也。自數屬屯夷,時鐘圮隔,皇家親戚,淪陷三紀。仁姑、世母,望絶生還。彼朝以去夏之初,德音爰發,已送仁姑,許歸世母。

乃稱煩暑,指克來秋。謂其信必由衷,嘉言無爽。今落木戒候,冰霜行及,方為世母虛設詭詞,未議言歸,更征酬答。子女玉帛,既非所須,保境寧民,又云匪報。詳觀此意,全乖本圖。

愛人以禮,豈為姑息。要子責誠,質親求報,實傷和氣,有悖天經。我之周室,太祖之天下也,焉可捐國顧家,殉名虧實!不害所養,斯曰仁人。臥鼓潛鋒,孰非深計。若令迭爭尺寸,兩競錐刀,瓦震長平,則趙分為二;兵出函谷,則韓裂為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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