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戌,帝帥諸軍八萬人,置陣東西二十餘里。帝乘常禦馬,從數人巡陣處分,所至輒呼主帥姓名以慰勉之。將士感見知之恩,各思自厲。將戰,有司請換馬。帝曰 :「朕獨乘良馬何所之?」齊主亦于塹北列陣。
申後,齊人填塹南引。帝大喜,勒諸軍擊之,齊人便退。齊主與其麾下 數十騎走還并州。齊眾大潰,軍資甲仗,數百里間,委棄山積。辛亥,帝幸晉州,仍率諸軍追齊主。
諸將固請還師,帝曰:「縱敵患生。卿等若疑,朕將獨往 。」諸將不敢言。甲寅,齊主遣其丞相高阿那肱守高壁。帝麾軍直進,那肱望風退散。
丙辰,師次介休,齊將韓建業舉城降,以為上柱國,封郇國公。丁巳,大軍次并州,齊主留其從兄安德王延宗守并州,自將輕騎走鄴。 是日,詔〔齊王公以下〕曰: 〔夫樹之以君,司牧黔首,蓋以除其苛慝,恤其患害。朕君臨萬國,志清四海,思濟一世之人,寘之仁壽之域。嗟彼齊趙,獨為匪民,乃睠東顧,載深長想。
偽主涼德早聞,醜聲夙着,酒色是耽,盤遊是悅。閹豎居阿衡之任,胡〕人寄喉唇之重。棟樑骨鯁,翦為仇讎;狐、趙緒餘,降成皁隷。民不見德,唯虐是聞。朕懷茲漏網,置之度外,正欲各靜封疆,共紓民瘼故也。
爾之主相,曾不是思,欲構厲階,反貽其梗。我之率土,咸求倳刃,帷幄獻兼弱之謀,爪牙奮干戈之勇,贏糧坐甲,若赴私讎。是以一鼓而定晉州,再舉而摧逋醜。偽丞相高阿那肱驅逼餘燼,竊據高壁;偽定南王韓建業作守介休,規相抗擬。聊示兵威,應時崩潰,那肱則單馬宵遁,建業則面縛軍和,爾之逃卒,所知見也。
若其懷遠以德,則爾難以德綏;處鄰以義,則爾難以義服。且天與不取,道家所忌,攻昧侮亡,兵之上術。朕今親馭群雄,長驅宇內,六軍舒旆,萬隊啟行。勢與雷電爭威,氣逐風雲齊舉。王師所次,已達近郊,望歲之民,室家相慶,來蘇之後,思副厥誠。
偽主若妙盡人謀,深達天命,牽羊道左,銜璧轅門,當惠以焚櫬之恩,待以列侯之禮。偽將相王公已下,衣冠士民 之族,如有深識事宜,建功立效,官榮爵賞,各有加隆。若下愚不移,守迷莫改,則委之執憲,以正刑書。嗟爾庶士,胡寧自棄。或我之將卒,逃彼逆朝,無問貴賤,皆從蕩滌。
善求多福,無貽後悔。璽書所至,咸使聞知。 自是齊之將帥,降者相繼。封其特進、開府賀拔伏恩為郜國公,其餘官爵各有差。 戊午,高延宗僭即偽位,改年德昌。
己未,軍次并州。庚申,延宗擁兵四萬出城抗拒,帝率諸軍合戰,齊人退,帝乘勝逐北,率千餘騎入東門,詔諸軍繞城置陣。至夜,延宗率其眾排陣而前,城中軍卻,人相蹂踐,大為延宗所敗,死傷略盡。齊人欲閉門,以閽下積屍,扉不得闔。帝從數騎,崎嶇危險,僅得出門。
至明,率諸軍更戰,大破之,擒延宗,并州平。壬戌,詔曰: 昔天厭水運,龍戰于野,兩京圮隔,四紀于茲。朕垂拱岩廊,君臨宇縣,相邠民于海內,混楚弓于天下,一物失所,有若推溝。方欲德綏未服,義征不譓。 偽主高緯,放命燕齊,怠慢典刑,俶擾天紀,加以背惠怒鄰,棄信忘義。
朕應天從物,伐罪弔民,一鼓而蕩平陽,再舉而摧勍敵。偽署王公,相繼道左。高緯智窮數屈,逃竄草間。偽安德王高延宗擾攘之間,遂竊名號,與偽齊昌王莫多婁敬顯等,收合餘燼,背城抗敵。王威既振,魚潰鳥離,破竹更難,建瓴非易,延宗眾散,解甲軍門。
根本既傾,枝葉自霣,幽青海岱,折簡而來,冀北河南,傳檄可定。八紘共貫,六合同風,方當偃伯靈台,休牛桃塞,無疆之慶,非獨在余。 漢皇約法,除其苛政,姬王輕典,刑彼新邦。思覃惠澤,被之率土,新舊臣民,皆從蕩滌。可大赦天下。
高緯及王公以 下,若釋然歸順,咸許自新。諸亡入偽朝,亦從寬宥。官榮次序,依例無失。其齊偽制令,即宜削除。鄒魯縉紳,幽並騎士,一介可稱,並宜銓錄。
百年去殺,雖或難希,期月有成,庶幾可勉。 丙寅,出齊宮中金銀寶器珠翠麗服及宮女二千人,班賜將士。以柱國趙王招、陳王純、越王盛、杞國公亮、梁國公侯莫陳芮、庸國公王謙、北平公寇紹、鄭國公達奚震併為上柱國。封齊王憲子安城郡公質為河間王,大將軍廣化公丘崇為潞國公,神水公姬願為原國公,廣業公尉遲運為盧國公。諸有功者,封授各有差。
癸酉,帝率六軍趣鄴。以上柱國、陳王純為并州總管。 六年春正月乙亥,齊主傳位於其太子恆,改年承光,自號為太上皇。壬辰,帝至鄴。齊主先於城外掘塹豎柵。
癸巳,帝率諸軍圍之,齊人拒守,諸軍奮擊,大破之,遂平鄴。齊主先送其母並妻子于青州,及城陷,乃率數十騎走青州。遣大將軍尉遲勤率二千騎追之。是戰也,于陣獲其齊昌王莫多婁敬顯。帝責之曰: 「汝有死罪者三:前從並走鄴,攜妾棄母,是不孝;外為偽主戮力,內實通啟于朕,是不忠;送款之後,猶持兩端,是不信。
如此用懷,不死何待 。」遂斬之。 是日,西方有聲如雷者一。 甲午,帝入鄴城。齊任城王湝先在冀州,齊主至河,遣其侍中斛律孝卿送傳國璽禪位於湝。
孝卿未達,被執送鄴。詔去年大赦班宣未及之處,皆從赦例。封齊開府、洛州刺史獨孤永業為應國公。丙申,以上柱國、越王盛為相州總管。己亥,詔曰 :「自晉州大陣至于平鄴,身殞戰場者,其子即授父本官。」尉遲勤擒齊主及其太子恆于青州。 庚子,詔曰 :「偽齊之末,奸佞擅權,濫罰淫刑,動掛羅網,偽右丞相、咸陽王故斛律明月,偽侍中、特進、開府故崔季舒等七人,或功高獲罪,或直言見誅。朕兵以義動,翦除凶暴,表閭封墓,事切下車。宜追贈謚,並窆措。其見存子孫,各隨蔭敘錄。
家口田宅沒官者,並還之。」 辛丑,詔曰 :「偽齊叛渙,竊有漳濱,世縱淫風,事窮雕飾。或穿池運石,為山學海;或層台累構,概日凌雲。以暴亂之心,極奢侈之事,有一于此,未或弗亡。朕菲食薄衣,以弘風教,追念生民之費,尚想力役之勞。
方當易茲弊俗,率歸節儉。其東山、南園及三台可並毀撤。瓦木諸物,凡入用者,盡賜下民。山園之田,各還本主。」 二月丙午,論定諸軍功勛,置酒于齊太極殿,會軍士以上,班賜有差。
丁未,齊主至,帝降自阼階,以賓主之禮相見。高湝在冀州擁兵未下,遣上柱國、齊王憲與柱國、隨公楊堅率軍討平之。齊定州刺史、范陽王高紹義叛入突厥。齊諸行台州鎮悉降,關東平。合州五十五,郡一百六十二,縣三百八十五,戶三百三十萬二千五百二十八,口二千萬六千(六)百八十六。
乃于河陽、幽、青、南兗、豫、徐、北朔、定並置總管府,相、並二總管各置宮及六府官。 癸丑,詔曰 :「無侮煢獨,事顯前書;哀彼矜人,惠流往訓。偽齊末政,昏虐寔繁,災甚滔天,毒流比屋。無罪無辜,系虜三軍之手;不飲不食,僵仆九逵之門。朕為民父母,職養黎人,念甚泣辜,誠深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