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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經典短篇小說 - 78 / 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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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經典短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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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房子大概有三十年或者四十年沒人住了。各處供裝點的和做框欄的磚,都因為歷年冬季的氣候凍得開裂了,苔蘚之類在裂縫裡叢生。正面的牆上也有些裂縫,這座尚稱堅固的房子起了這些痕跡,便顯出無人理落的證據了,正像壯年人臉上的皺紋一樣。在地面上,檐口的石級早已凍散,生着一些野麻和荊棘,儼然是一道分別幽明兩界的門。而那最難堪的,就是那種從那些黯淡空虛沒有帷幕的窗子裡出來的淒慘氣象,因為窗子上的玻璃早被頑童們用石子打碎,所以各處屋子裡的空虛黑暗得以一覽無餘,彷彿是一些無光的眼睛,在一個沒有心靈的軀殼上張開似的。此外,在四周,那座很大的園子竟是一片荒土:從前的花畦,現在雖然勉強可以辨認,但是都埋沒在草叢裡了;從前的曲徑,受了種種草木的侵蝕,竟尋不着痕跡了;從前栽在花台裡的盆景,現在成了鴻荒式的林子了;一些在墟墓之間常見的野生植物,掩在各處的百年喬木下面的陰濕之處,對著這一日的秋風,淒惻地鳴其不平,搖落自身那些最後的枯葉。

弄了好半天,我竟忘乎其所以然了,立在那種見景生情的慨嘆中,心靈被一陣沒來由的害怕,一陣愈來愈深的憂悶所動搖了,然而卻起了一陣熱烈的憐憫念頭,很想對於我在四周感到的哀痛探個明白。後來,我正決定出來的時候,看見在道路那一邊的拐角之處,有一所飯鋪樣的房子,一所賣酒的茅屋,於是便向着那裡面走,設法從當地的人的口裡得點消息。


  

在那裡,只有一個老婆子,她唉聲嘆氣地給我倒了一杯啤酒。

以在這條偏僻的路上開店為生計,每天難得遇見兩三個騎腳踏車過路的人。她無限制地談着,說自己的歷史,口稱自己是都散老娘,原籍是威農村,從前和丈夫到這裡來是專為開這酒店的,起初,生意並不壞,但是自從她丈夫死後便愈弄愈不好了。末了,她的話完了,我便着手把鄰近那所怪房子的事問她,這時候,她卻忽然變成很深沉的了,用一陣不放心的態度瞧著我,如同我想窺探她自己身上的傷心秘密一樣。

―――唉!對呀,那座野居別墅,那所閙鬼的房子,本地居民誰都是這樣說......我呢,什麼也不知道,先生。這不是和我同年代的事,我到這裡來,算到明年復活節,不過是三十年,而這些事卻快有四十年了。我們來的時候,那所房子,差不多已經就是您現在看見的那副樣子,......過了許多次夏天,又過了許多次冬天,那房子除了墜下些石頭以外,什麼也沒有動。

―――但是,我問道,既然那房子是出賣的,究竟為什麼不賣掉它呢?

―――唉!為什麼嗎?為什麼嗎?我知道嗎?......旁人說過許多事......

大概,我使她對於我感到信仰了。隨後她便急於把旁人說過的許多話述給我聽。她開始說是附近各處的年輕女子,沒有一個敢在傍晚以後走到野居別墅裡去,因為謡傳有一個可憐的鬼魂夜晚必定回到別墅裡。後來,因為我駭然于那地方離巴黎那樣近。居然一件這樣的故事還可以動人;她便聳着雙肩,開始她本想裝出膽壯的樣子,後來卻叫我窺見她那種不敢吐出來的恐怖:―――不過卻實在有一些事,先生。為什麼賣不掉呢?我看見過一些想買這產業的人,然而大家去的時候總比來的時候快,並且誰也從來沒有看見有一個人再來第二次。既然如此!那靠得住的事,就是自從有一個敢於在那房子裡冒險的人來過以後,便出了許多怪事:房子裡面的門會動,會砰硼地自己關起來,如同被一陣大風吹着一樣;一些叫的聲音,哼的聲音,哭的聲音從地窖裡傳上來;並且,倘若有人不相信,便有一陣傷心的聲音,繼續地喊着:‘安琪玲!安琪玲!安琪玲!’那聲音是從一種那樣的悲哀裡發出來的,叫人聽見連骨頭都發冷......我再告訴您這是經人證明過的,誰也不會給您說相反的話。

我應當承認我那時候已經開始感動了,身上感到一種小的寒噤。


  
―――那麼這個安琪玲究竟是誰呢?

―――唉!先生,應當全盤地告訴您。又來了,我什麼也不知道了。

然而,結果她竟全盤地告訴了我。在四十年以前,在一千八百五十八年光景,在法蘭西的第一次帝國節節勝利的時代,有一個在皇宮做事的季爵爺死了太太。她留下一個十一二歲的女兒,這女兒名叫安琪玲,長得像天仙一樣的美,也就是她母親的活化身,兩年之後,季爵爺又續絃了,娶了一個也很出名的美人,某將軍遺下來的寡婦。後來有人說是自從他續絃之後,一種殘酷的嫉妒心,在這位繼母和安琪玲之間發生了!這一個,痛心于自己的娘已經被人忘卻,已經這樣快被一個陌生的女人取而代之;那一個呢,瞧見一個使人不能忘卻的女人的活化身整日在自己跟前,更覺百般難受。這座野居別墅本是新的季太太的產業,她在別墅裡,有一天看見她丈夫熱烈地和安琪玲擁抱,不免氣得發狂,便惡狠狠地打了這孩子一下,這可憐的孩子竟促然死了,項頸已經折斷,隨後,消息便成了可怕的:那個失了主意的父親,贊同親手把女兒埋在那房子的地窖裡,去救那個行兇的婦人;那女兒的屍身在那裡藏了許多年,他們卻說她到了她姨母家裡去;末了有隻狗在地面下刨出屍身因而大叫,於是皇宮裡的官員便極力設法來禁止謡言。現在季爵爺兩夫婦都早已死了,然而安琪玲每晚還得回家,在黑夜的神秘境裡悲慘地喊着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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