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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經典短篇小說 - 53 / 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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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經典短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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⑤科蒂雍舞,十九世紀流行的穿插各種花樣的舞蹈。



  
  近水樓台【法國】 戈蒂埃

戈蒂埃(18111872)法國詩人,小說家。

在廣東距省城不遠的地方,有兩個退職隱居的中國富翁貼隔壁地住着;說到年代,關係很輕,我們不必定要知道,本來這故事不是非有一個很靠得住的年代不行。這兩個中國人,一個姓杜,一個姓關。姓杜的從前做過清貴官職,本是翰林出身,後來在禦書房裡當過學士;姓關的官職小些,但是卻知道賺了一些家業和一些聲望。

他們由一種遠的姻誼聯起來,從前彼此都要好。在年輕的時候,他們都喜歡邀幾個同窗的人聚在一處,每逢秋天的晚上,他們總在花箋的格子上揮毫並且即席賦詩來讚美菊花的風韻,一面舉起小盅子裡的酒喝着;他們兩個人的性情本不大相投,但是在開始時候几乎看不大出,時期長了,竟成了完全相反的了。如同一株杏樹的旁枝似的,椏本由相近之處向兩面披分,到了尖子上卻完全互相隔絶,所以這一枝在園裡吐出那種帶苦味的芬芳,那一枝卻在牆外挺那種雪樣的花朵。

光陰一年一年地過去了,老杜的風度流入莊重的那一路;肚子大了,下巴也成了夾的了,只專心做些可以懸在園裡柱子上的格言對聯。

老關就不然了,像是越老越有童心;他對於美酒名花和燕子的詩興從來沒有這樣快樂。他心裡屏除了一切俗務,興高采烈依然是一個少年人,有時候,他遇著應當拿一個拈出來的字嵌在一句詩裡的當兒,決不推辭一下。

這兩個朋友漸漸地取了一種各不相容的仇視態度。每逢談天,彼此一定用尖刻的話來互相譏誚,他們如同是兩道用荊棘編成的籬笆似的,彼此滿身都是豎起來的刺。後來情形竟到了這樣一個地步:就是彼此絶不往來,並且各自在各自大門外面掛一塊木牌,藉故在牌上寫明了「禁止鄰人入內」的字樣。

也許他們很想把房子連屋基一齊搬起來,再移到旁的地方放下;可惜這哪裡做得到。老杜便想勉強賣去自己的產業;但是卻找不着合適的價錢,並且要他丟開那些畫棟雕樑那些明窗淨几,那些曲折的迴廊,那些名人的聯額,那些竹林,那些瓷器,真是夠受,從前的慘淡經營是很費過大事的;尤其是把這個由自己親手種過垂楊和桃李的園子讓給旁人,未免捨不得,每逢暮春的時候,誰都看見園裡百花爭放。所以這類東西,件件都是被一根比絲來得細比鐵來得堅的綫,系在他的心上的。

從前杜關兩人在莫逆的時代,每人在自己的園裡,對著一口公用的池塘,起造了一座高樓:為他們,彼此能夠從高閣欄杆邊望着拱手,彼此能夠望見各自對著一盞油燈用瓷鬥吸鴉片煙,這真是一種樂趣;但是,自從絶交以後,他們便叫人打了一道牆,把那口池塘分做兩半;然而因為池塘太深,所以那道牆是造在一些做牆腳之用的矮瓮門上面,瓮門的口兒,可以任憑那半池印出對面高樓倒影的水往來流動。

這兩座樓都有四層,後面都留着一片空地。四角上翹的屋頂,都蓋着放光的圓瓦,彷彿是鯉魚肚皮的鱗,每一隻角的騎都豎著那種用幾條龍和幾叢樹葉所紐成的空花瓦脊。一些朱漆的短柱,擺成扇形,集中在一條露在外面的楣上,托起這樣卓爾不群的屋頂。

長柱呢,豎在一道牆上面,牆身呢,冪着一層冪法巧妙的瓷磚,並且還攔着一道花紋奇特的木檻。這樣,屋子的前面就有一道敞在外面的長廊了。

這樣的佈置,每層樓都是大同小異的:譬如那些瓷磚,有時換做一些雕着種種風俗圖的花板;那些在四隅鈎心鬥角的罘,有時代替那個可以遠眺的小閣;一些五色斑斕的短柱,承着種種奇奇怪怪筋肉緊張而風格迥異的獸頭。最上一層檐口的橫木都是涂金鏤空的,檐上裝着一圈節目勻整的竹欄杆,每一段欄杆的直樁上,都頂着一個銅球。內部呢,也一樣壯麗:四周的牆上都漆上明漆,由一個妙手用泥金寫上杜拾遺和李太白的許多詩。窗格上的雲母石片,向屋子裡透進一片乳白色的暗光,各處的窗檯上,擺着一些盆栽的芍藥,蘭蕙和豌豆花之類,從陳設的意匠看來,單單那些花的顏色已經叫人心醉了。在每一間屋子的各處牆角裡,都有一些花紋織得很好的錦墩;而在那些光滑像鏡子般的桌上,大眾總找得着什麼牙籤、扇子、烏木煙斗、圖章、筆墨和旁的文具。

垂楊和核桃樹的根都穿插在太湖石的空隙裡,這些太湖石,對於地面彷彿是這類華美營造物的基;而對於水面它又載着種種堅實的樹。


  

那真是令人玩味的,看到垂楊從太湖石的高處向水面垂下黃金色的綫:飄下白雪樣的花:同時又有五彩的蝴蝶在那深淺不一的綠葉之中忽來忽往,忽上忽下。

在波紋微漾的水光裡,無數的金魚成群地游着;一些翠羽的鴛鴦四散地浮着,一些大的蓮葉,在這座有一個泉眼做來源的池塘的透明波光之上安閒地鋪着。

那池塘中央的底子,是用一種極細的銀色白沙鋪的,泉水就從那裡湧出來,所以不容一切水草的繁殖,此外,各處水底都鋪着一層極美的綠絨般的水苔,使人以為是由歐洲的水芹織成的。

倘若沒有這道由於比鄰交怨而生的無情之牆,那麼在這個占了全世界面積四分之三的中國全境之內,決然不會再有一個比這裡更精更雅的花園了;這兩個比鄰也可以各自因為望着旁人的產業便來擴大自己的產業;因為在人間,一切只有外表。

然而說到以景物和吟詠來消磨歲月,這卻是一個很清新很合宜的隱遁之所;普通一個安分的人不會有這樣的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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