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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一日,蘇掌儀、許掌儀說:「金陵土星觀觀主劉金壇雖是個女道士,德行清高,何不同往觀中做些功德,追薦令政。」
思厚依從,選日同蘇、許二人到土星觀來訪劉金壇時,你說怎生打扮,但見:頂天青巾,執象牙簡,穿白羅袍,著翡翠履。
不施朱粉,分明是梅萼凝霜;淡佇精神,彷彿如蓮花出水。儀容絶世,標緻非凡。
思厚一見,神魂散亂,目睜口獃。敘禮畢,金壇分付一面安排做九幽醮,且請眾官到裡面看靈芝。三人同入去,過二清殿、翠華軒,從八卦壇房內轉入絳綃館,原來靈芝在絳綃館。
眾人去看靈芝,惟思厚獨入金壇房內閒看,但見明窗淨几,鋪陳玩物,書案上文房四寶,壓紙界方下露出些紙。信手取看時,是一幅詞,上寫着《浣溪沙》:標緻清高不染塵,星冠雲氅紫霞裙。門掩斜陽無一事,撫瑤琴。虛館幽花偏惹恨,小窗閒月最消魂。此際得教還俗去,謝天尊!韓思厚初觀金壇之貌,已動私情;後觀紙上之詞,尤增愛念。
乃作一詞,名《西江月》,詞道:
玉貌何勞朱粉,江梅豈類群花?終朝隱幾論黃芽,不顧花前月下。冠上星簪北斗,杖頭經掛《南華》。不知何日到仙家?曾許彩鸞同跨。拍手高唱此詞。
金壇變色焦躁說:「是何道理?欺我孤弱,亂我觀宇!命人取轎來,我自去見恩官,與你理會。」蘇、許二人再四勸住,金壇不允。韓思厚就懷中取出金壇所作之詞,教眾人看,說:「觀主不必焦躁,這個詞兒是誰做的?」嚇得金壇安身無地,把怒色都變做笑容,安排筵席,請眾官共坐,飲酒作樂,都不管做功德追薦之事。酒闌,二人各有其情,甚相愛慕,盡醉而散。這劉金壇原是東京人,丈夫是樞密院馮六承旨。因靖康年間同妻劉氏僱舟避難,來金陵,去淮水上,馮六承旨彼冷箭落水身亡,其妻劉氏發願,就土星觀出家,追薦丈夫,朝野知名,差做觀主。此後韓思厚時常往來劉金壇處。
忽一日,蘇、許二掌儀醵金備禮,在觀中請劉金壇、韓思厚。酒至數巡,蘇、許二人把盞勸思厚與金壇道:「哥哥既與金壇相愛,乃是宿世因緣。今外議藉藉,不當穩便。何不還了俗,用禮通媒,娶為嫂嫂,豈不美哉!」思厚、金壇從其言。金壇以錢買人告還俗,思厚選日下定,娶歸成親。一個也不追薦丈夫,一個也不看顧墳墓。倚窗攜手,惆悵論心。
成親數日,看墳周義不見韓官人來上墳,自詣宅前探聽消息。見當直在門前,問道:「官人因甚這幾日不來墳上?」當直道:「官人娶了土星觀劉金壇做了孺人,無工夫上墳。」周義是北人,性直,聽說氣忿忿地。恰好撞見思厚出來,周義唱喏畢,便着言語道:「官人,你好負義!鄭夫人為你守節喪身,你怎下得別娶孺人?」一頭罵,一頭哭夫人。韓思厚與劉金壇新婚,恐不好看,喝教當直們打出周義。周義悶悶不已,先歸墳所。當日是清明,周義去夫人墳前哭着告訴許多。是夜睡至三更,鄭夫人叫周義道:「你韓掌儀在那裡住?」周義把思厚辜恩負義娶劉氏事,一一告訴他一番:「如今在三十六丈街住,夫人自去尋他理會。」夫人道:「我去尋他。」周義夢中驚覺,一身冷汗。
且說那思厚共劉氏新婚歡愛,月下置酒賞玩。正飲酒間,只見劉氏柳眉剔豎,星眼圓睜,以手捽住思厚不放,道:「你忒煞虧我,還我命來!」身是劉氏,語音是鄭夫人的聲氣。嚇得思厚無計可施,道:「告賢妻饒耍」那裡肯放。正擺撥不下,忽報蘇、許二掌儀步月而來望思厚,見劉氏捽住思厚不放。二人解脫得手,思厚急走出,與蘇、許二人商議,請笪橋鐵索觀朱法官來救治。即時遣張謹請到朱法官,法官見了劉氏道:「此冤抑不可治之,只好勸諭。」劉氏自用手打摑其口與臉上,哭着告訴法官以燕山蹤跡。又道:「望法官慈悲做主。」朱法官再三勸道:「當做功德追薦超生,如堅執不聽,冒犯天條。」劉氏見說,哭謝法官:「奴奴且退。」少刻劉氏方蘇。
法官書符與劉氏吃,又貼符房門上,法官辭去。當夜無事。
次日,思厚賫香紙請笪橋謝法官,方坐下,家中人來報,說孺人又中惡。思厚再告法官同往家中救治。法官云:「若要除根好時,須將燕山墳發掘,取其骨匣,棄于長江,方可無事。」思厚只得依從所說,募土工人等,同往掘開墳墓,取出鄭夫人骨匣,到揚子江邊,拋放水中。自此劉氏安然。恁地時,負心的無天理報應,豈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