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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恆言 - 136 / 142
古典小說類 / 馮夢龍 / 本書目錄
  

醒世恆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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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思溫道:「容易決其死生。何不同往天王寺後韓國夫人宅前打聽,問個明白!」思厚道:「也說得是。」乃入館中,分付同事,帶當直隨後,二人同行。

 倏忽之間,走至天王寺後。一路上悄無人跡,只見一所空宅,門生蛛網,戶積塵埃,荒草盈階,綠苔滿地,鎖着大門。


  

 楊思溫道:「多是後門。」沿牆且行數十步,牆邊只有一家,見一個老兒在裡面打絲線,向前唱喏道:「老丈,借問韓國夫人宅那裡進去?」老兒稟性躁暴,舉止粗疏,全不採人。

 二人再四問他,只推不知。頃間,忽有一老嫗提着飯籃,口中喃喃埋冤,怨暢那大伯。二人遂與婆婆唱喏,婆子還個萬福,語音類東京人。二人問韓國夫人宅在那裡,婆子正待說,大伯又埋怨多口。婆子不管大伯,向二人道:「媳婦是東京人,大伯是山東拗蠻,老媳婦沒興嫁得此畜生,全不曉事;逐日送些茶飯,嫌好道歹,且是得人憎。便做到官人問句話,就說何妨!」那大伯口中又嘵嘵的不祝婆子不管他,向二人道:「韓國夫人宅前面鎖着空宅便是。」二人吃一驚,問:「韓夫人何在?」婆子道:「韓夫人前年化去了,他家搬移別處,韓夫人埋在花園內。官人不信時,媳婦同去看一看,好麼?」大伯又說:「莫得入去,官府知道,引惹事端帶累我。」婆子不採,同二人便行。路上就問:「韓國夫人宅內有鄭義娘,今在否?」

 婆子便道:「官人不是國信所韓掌儀,名思厚?這官人不是楊五官,名思溫麼?」二人大驚,問:「婆婆如何得知?」婆子道:「媳婦見鄭夫人說。」思厚又問:「婆婆如何認得?拙妻今在甚處?」婆婆道:「二年前時,有撒八太尉,曾于此宅安下。其妻韓國夫人崔氏,仁慈恤物,極不可得。常喚媳婦入宅,見夫人說,撒八太尉自盱眙掠得一婦人,姓鄭,小字義娘,甚為太尉所喜。義娘誓不受辱,自刎而死,夫人憫其貞節,與火化,收骨盛匣。以後韓夫人死,因隨葬在此園內。雖死者與活人無異,媳婦入園內去,常見鄭夫人出來。初時也有些怕,夫人道:」婆婆莫怕,不來損害婆婆,有些衷曲間告訴則個。‘夫人說道是京師人,姓鄭,名義娘。幼年進入喬貴妃位做養女,後出嫁忠翊郎韓思厚。有結義叔叔楊五官,名思溫,一一與老媳婦說。又說盱眙事蹟:「丈夫見在金陵為官,我為他守節而亡。」尋常陰雨時,我多入園中,與夫人相見閒話。

 官人要問仔細,見了自知。“

 三人走到適來鎖着的大宅,婆婆踰牆而入,二人隨後,也入裡面去,只見打鬼淨淨的一座敗落花園。三人行步間,滿地殘英芳草;尋訪婦人,全沒蹤跡。正面三間大堂,堂上有個屏風,上面山水,乃郭熙所作。思厚正看之間,忽然見壁上有數行字。思厚細看字型柔弱,全似鄭義娘夫人所作。看了大喜道:「五弟,嫂嫂只在此間。」思溫問:「如何見得?」思厚打一看,看其筆跡乃一詞,詞名《好事近》:往事與誰論?無語暗彈淚血。何處最堪憐?腸斷黃昏時節。倚樓凝望又徘徊,誰解此情切?何計可同歸雁,趁江南春色。後寫道:「季春望後一日作。」

 二人讀罷道:「嫂嫂只今日寫來,可煞驚人。」行至側首,有一座樓,二人共婆婆扶着欄杆登樓。至樓上,又有巨屏一座,字型如前,寫着《憶良人》一篇,歌曰:孤雲落日春雲低,良人窅窅覊天涯。東風蝴蝶相交飛,對景令人益慘淒。盡日望郎郎不至,素質香肌轉憔悴。滿眼韶華似酒濃,花落庭前鳥聲碎。


  
 孤幃悄悄夜迢迢,漏盡燈殘香已銷。鞦韆院落久停戲,雙懸彩素空搖遙眉兮眉兮春黛蹙,淚兮淚兮常滿掬。無言獨步上危樓,倚遍欄杆十二曲。荏苒流光疾似梭,滔滔逝水無回波。良人一過不復返,紅顏欲老將如何?

 韓思厚讀罷,以手拊壁而言:「我妻不幸為人驅虜。」正看之間,忽聽楊思溫急道:「嫂嫂來也!」思厚回頭看時,見一婦人,項擁香羅而來。思溫仔細認時,正是秦樓見的嫂嫂。那婆婆也道:「夫人來了!」三人大驚,急走下樓來尋,早轉身入後堂左廊下,趨入一閣子內去。

 二人驚懼,婆婆道:「既已到此,可同去閣子裡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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