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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醉倦,小憩于棲霞嶺下,遇一個道人,布袍羽扇,從嶺下經過。見了賈似道,站定腳頭,瞪目看了半晌,說道:「官人可自愛重,將來功名不在韓魏公之下。」那個韓魏公是韓蘄王諱世忠的,他位兼將相,夷夏欽仰,是何等樣功名,古今有幾個人及得他!賈似道聞此言,只道是戲侮之談,全不准信。那道人自去了。
過了數日,賈似道在平康巷趙二媽家,酒後與人賭博相爭,失足跌于階下,磕損其額,血流滿面。雖然沒事,額上結下一個瘢痕。一日在酒肆中,又遇了前日的道人,頓足而嘆,說道:「可惜,可惜!天堂破損,雖然功名蓋世,不得善終矣!」賈似道扯住道人衣服,問道:“我果有功名之分,若得一日稱心滿意,就死何恨。但目今流落無依,怎得個遭際?
富貴從何而來?「道人又看了氣色,便道:」滯色已開,只在三日內自有奇遇,平步登天。但官人得意之日,休與秀才作對,切記切記。“說罷,道人自去了。賈似道半信不信。
看看捱到第三日,只見賭博場中的陳二郎來尋賈似道,對他說道:「朝廷近日冊立了賈貴妃,十分寵愛,言無不從。賈貴妃自言家住台州,特差劉八太尉往台州訪問親族。你時常說有個姐姐在宮中,莫非正是貴妃?特此報知。果有瓜葛,可去投劉八太尉,定有好處。」賈似道聞言,如夢初覺,想道:「我父親存日,常說曾在劉八太尉家作寓,往來甚厚;姐姐入宮近禦,也虧劉八大尉扶持。一到臨安,就該投奔他才是,卻閒蕩過許多日子,豈不好笑!雖然如此,我身上藍縷,怎好去見劉八太尉?」心生一計:在典鋪裡賃件新鮮衣服穿了,折一頂新頭巾,大模大樣,搖擺在劉八太尉府中去,自稱故人之子台州姓賈的,有話求見。
劉八太尉正待打點動身,往台州訪問賈貴妃親族。聞知此言,又只怕是冒名而來的。喚個心腹親隨,先叩來歷分明,方準相見。
不一時,親隨回話道:「是賈涉之子賈似道。」劉八太尉道:「快請進。」原來內相衙門,規矩最大。尋常只是呼喚而已,那個「請」字,也不容易說的,此乃是貴妃面上。當時賈似道見了劉八太尉,慌忙下拜。太尉雖然答禮,心下尚然懷疑。細細盤問,方知是實。留了茶飯,送在書館中安宿。
次早入宮,報與賈貴妃知道。貴妃向理宗皇帝說了,宣似道入宮,與貴妃相見。說起家常,姐弟二人,抱頭而哭。貴妃引賈似道就在宮中見駕,哭道:「妾只有這個兄弟,無家無室,伏乞聖恩重瞳看覷。」理宗御筆,除授籍田令。即命劉八太尉在臨安城中,撥置甲第一區;又選宮中美女十人,賜為妻妾;黃金三千兩,白金十萬兩,以備家資。
似道謝恩已畢,同劉八太尉出宮去了。似道叮囑劉八太尉道:「蒙聖恩賜我住宅,必須近西湖一帶,方稱下懷。」此時劉八太尉在貴妃面上,巴不得奉承賈似道,只揀湖上大宅院,自賠錢鈔,倍價買來,與他做第宅,奴僕器用,色色皆備。次日,宮中發出美女十名,貴妃又私贈金銀寶玩器皿,共十餘車。似道一朝富貴,將百金賞了陳二郎,謝了報信之故;又將百金賞賜典鋪中,償其賃衣。典鋪中那裡敢受?反備盛禮來賀喜。自此賈貴妃不時宣召似道入宮相會,聖駕遊湖,也時常幸其私第,或同飲博遊戲,相待如家人一般,恩幸無比。
似道恃着椒房之寵,全然不惜體面,每日或轎或馬,出入諸名妓家。遇著中意時,不拘一五一十,總拉到西湖上與賓客乘舟遊玩。若賓客眾多,分船併進。另有小艇往來,載酒餚不絶。你說賈似道起自寒微,有甚賓客?有句古詩說得好,道是:「貧賤親戚離,富貴他人合。」賈似道做了國戚,朝廷恩寵日隆,那一個不趨奉他?只要一人進身,轉相薦引,自然其門如市了。文人如廖瑩中、翁應龍、趙分如等,武臣如夏貴、孫虎臣等,這都是門客中出色有名的,其餘不可盡述也。
一日,理宗皇帝游苑,登鳳皇山,至夜望見西湖內燈火輝煌,一片光明。向左右說道:「此必賈似道也。」命飛騎探聽,果然是似道遊湖。天子對貴妃說了,又將金帛一車,贈為酒資。以此似道愈加肆意,全無忌憚。詩曰:天子偷安無遠猷,縱容貴戚恣遨遊。
問他無賽西湖景,可是安邊第一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