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頁
這一首詩,是張志遠所作。只為宋朝南渡以後,紹興、淳熙年間息兵罷戰,君相自謂太平,縱情佚樂,士大夫賞玩湖山,無復恢復中原之志,所以末一聯詩說道:「莫向中原誇絶景,西湖遺恨是西施。」那時西湖有三秋桂子,十里荷香,青山四圍,中涵綠水,金碧樓台相間,說不盡許多景緻。蘇東坡學士有詩云:「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因此君臣耽山水之樂:忘社稷之憂,恰如吳宮被西施迷惑一般。
當初,吳王夫差寵幸一個妃子,名曰西施,日逐在百花洲、錦帆涇、姑蘇台,流連玩賞。其時有個佞臣伯嚭,逢君之惡,勸他窮奢極欲,誅戮忠臣,以致越兵來襲,國破身亡。
今日宋朝南渡之後,雖然夷勢猖獗,中原人心不忘趙氏,尚可乘機恢復。也只為聽用了幾個奸臣,盤荒懈惰,以致于亡。
那幾個奸臣?秦檜,韓侂冑,史彌遠,賈似道。秦檜居相位一十九年,力主和議,殺害岳飛,解散張、韓、劉諸將兵柄。
韓侂冑居相位一十四年,陷害了趙汝愚丞相,罷黜道學諸臣,輕開邊釁,辱國殃民。史彌遠在相位二十六年,謀害了濟王竑,專任憸壬以居台諫,一時正人君子貶斥殆荊那時蒙古盛強,天變屢見,宋朝事勢已去了七八了。也是天數當盡,又生出個賈似道來。他在相位一十五年,專一矇蔽朝廷,偷安肆樂;後來雖貶官黜爵,死於木綿庵,不救亡國之禍。有詩為證:奸邪自古誤人多,無奈君王輕信何。
朝論若分忠佞字,太平玉燭永調和。
話說南宋寧宗皇帝嘉定年間,浙江台州一個官人,姓賈名涉,因往臨安府聽選,一主一仆,行至錢塘,地名叫做鳳口裡。行路饑渴,偶來一個村家歇腳,打個中火。那人家竹籬茅舍,甚是荒涼。賈涉叫聲:「有人麼?」只見蘆簾開處,走個婦人出來。那婦人生得何如:面如滿月,發若烏雲。薄施脂粉,盡有容顏。
不學妖嬈,自然丰韻。鮮眸玉腕,生成福相端嚴;裙布釵荊,任是村妝希罕。分明美玉藏頑石,一似明珠墜塹淵。隨他獃子也消魂,況是客邊情易動。
那婦人見了賈涉,不慌不忙,深深道個萬福。賈涉看那婦人是個福相,心下躊躇道:「吾今壯年無子,若得此婦為妾,心滿意足矣!」便對婦人說道:「下官往京候選,順路過此,欲求一飯,未審小娘子肯為炊爂否?自當奉謝。」那婦人答道:「奴家職在中饋,炊爂當然;況是尊官榮顧,敢不遵命!但丈夫不在,休嫌怠慢。」賈涉見他應對敏捷,愈加歡喜。那婦人進去不多時,捧兩碗熟豆湯出來,說道:「村中乏茶,將就救渴。」少停,又擺出主僕兩個的飯米。賈涉自帶得有牛脯、乾菜之類,取出嘎飯。那婦人又將大磁壺盛着滾湯,放在卓上,道:「尊官淨口。」
賈涉見他慇勤,便問道:「小娘子尊姓,為何獨居在此?」
那婦人道:「奴家胡氏,丈夫叫做王小四,因連年種田折本,家貧無奈,要同奴家去投靠一個財主過活。奴家立誓不從,丈夫拗奴不過,只得在左近人家趁工度日,奴家獨自守屋。」賈涉道:「下官有句不識進退的言語,未知可否?」那婦人道:「但說不妨。」賈涉道:「下官頗通相術,似小娘子這般才貌,決不是下賤之婦。你今屈身隨着個村農,豈不耽誤終身?況你丈夫家道艱難,顧不得小娘子體面。下官壯年無子,正欲覓一側室,小娘子若肯相從,情願多將金帛贈與賢夫,別謀婚娶,可不兩便?」那婦人道:「丈夫也曾幾番要賣妾身,是妾不肯。既尊官有意見憐,待丈夫歸時,尊官自與他說,妾不敢擅許。」說猶未了,只見那婦人指着門外道:「丈夫回也。」
只見王小四戴一頂破頭巾,披一件舊白布衫,吃得半醉,闖進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