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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欲下寨歇息,忽聽得山凹中鼓角震天,塵頭起處,軍馬無數而來。顧全武道:「此必越州軍後隊也。」綽刀上馬,準備迎敵。馬頭近處,那邊擁出二員大將,不是別人,正是鐘明、鐘亮,為追趕董昌到此。三人下馬相見,各敘功勛。是晚同下寨于臨安地方。次日,拔寨都起。行了二日,正迎着錢鏐軍馬。原來錢鏐哨探得董昌打從臨安遠轉,怕顧全武不能了事,自起大軍來接應。已知兩路人馬都已成功,合兵回杭州城來。真個是:喜孜孜鞭敲金鐙響,笑吟吟齊唱凱歌回。
顧全武獻董昌首級,二鐘獻薛明、徐福、羅平首級。錢鏐傳令,向越州監中取董昌家屬三百口,盡行誅戮,寫表報捷。此乃唐昭宗皇帝乾寧四年也。
那時中原多事,吳越地遠,朝廷力不能及,聞錢鏐討叛成功,上表申奏,大加歎賞,錫以鐵券誥命,封為上柱國彭城郡王,加中書令。未幾,進封越王,又改封吳王,潤、越等十四州得專封拜。此時錢鏐志得意滿,在杭州起造王府宮殿,極其壯麗。父親錢公已故,錢母尚存,奉養宮中,錦衣玉食,自不必說。鐘氏冊封王妃;鐘起為國相,同理政事;鐘明、鐘亮及顧全武俱為各州觀察使之職。
其年大水,江潮漲溢,城垣都被衝擊。乃大起人夫,築捍海塘,累月不就。錢鏐親往督工,見江濤洶湧,難以施功。
錢鏐大怒,喝道:「何物江神,敢逆吾意!」命強弩數百,一齊對潮頭射去,波浪頓然斂息。不勻數日,捍海塘築完,命其門曰「候潮門」。
錢鏐嘆道:「聞古人有云:富貴不歸故鄉,如衣錦夜行耳。」
乃擇日往臨安,展拜祖父墳塋,用太牢祭享,旌旗鼓吹,振耀山谷。改臨安縣為衣錦軍,石鏡山名為衣錦山,用錦繡為被,蒙覆石鏡,設兵看守,不許人私看。初時所坐大石,封為衣錦石,大樹封為衣錦將軍,亦用錦繡遮纏。風雨毀壞,更換新錦。舊時所居之地,號為衣錦裡,建造牌坊。販鹽的擔兒,也裁個錦囊韜之,供養在舊居堂屋之內,以示不忘本之意。殺牛宰馬,大排筵席,遍召裡中故舊,不拘男婦,都來宴會。
其時有一鄰嫗,年九十餘歲,手提一壺白酒,一盤角黍,迎着錢鏐,呵呵大笑說道:「錢婆留今日直恁長進,可喜,可喜!」左右正欲么喝,錢鏐道:「休得驚動了他。」慌忙拜倒在地,謝道:「當初若非王婆相救,留此一命,怎有今日?」王婆扶起錢鏐,將白酒滿斟一甌送到,錢鏐一飲而盡;又將角黍供去,鏐亦啗之。說道:「錢婆留今日有得吃,不勞王婆費心,老人家好去自在。」命縣令撥裡中肥田百畝,為王婆養終之資,王婆稱謝而去。只見裡中男婦畢集,見了錢鏐蟒衣玉帶,天人般妝束,一齊下跪。錢鏐扶起,都教坐了,親自執觴送酒:八十歲以上者飲金盃,百歲者飲玉杯。那時飲玉杯者,也有十餘人。錢鏐送酒畢,自起歌曰:
三節還鄉掛錦衣,吳越一王駟馬歸。
天明明兮愛日揮,百歲荏兮會時希
父老皆是村民,不解其意,面面相覷,都不做聲。錢鏐覺他意不歡暢,乃改為吳音再歌,歌曰:你輩見儂底歡喜,別是一般滋味子。
長在我儂心子裡,我儂斷不忘記你。
歌罷,舉座歡笑,都拍手齊和。是日盡歡而罷,明日又會,如此三日,各各有絹帛賞賜。開賭場的戚漢老已故,召其家,厚賜之。仍歸杭州。
後唐王禪位於梁,梁王朱全忠改元開平,封錢鏐為吳越王,尋授天下兵馬都元帥。錢鏐雖受王封,其實與皇帝行動不殊,一般出警入蹕,山呼萬歲。據歐陽公《五代史敘》說,吳越亦曾稱帝改元,至今杭州各寺院有天寶、寶大、寶正等年號,皆吳越所稱也。
自錢鏐王吳越,終身無鄰國侵擾,享年八十有一而終,謚曰武肅。傳子元瓘,元瓘傳子佐,佐傳弟俶.宋太祖陳橋受禪之後,錢俶來朝。到宋太宗嗣位,錢俶納土歸朝,改封鄧王。錢氏獨霸吳越凡九十八年,天目山石碑之讖,應于此矣。
後人有詩贊云:
將相本無種,帝王自有真。
昔年鹽盜輩,今日錦衣人。
石鑒呈形異,廖生決相神。
笑他皇帝董,碑讖枉殘身。
第二十二卷 木綿庵鄭虎臣報冤
荷花桂子不勝悲,江介年華憶昔時。
天目山來孤鳳歇,海門潮去六龍移。
賈充誤世終無策,庾信哀時尚有詞。
莫向中原誇絶景,西湖遺恨是西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