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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陳巡檢在任,倏忽卻早三年官滿,新官交替。陳巡檢收拾行裝,與王吉離了沙角鎮,兩程並作一程行。相望庾嶺之下,紅日西沉,天色已晚。陳巡檢一行人,望見遠遠松林間,有一座寺。王吉告官人:「前面有一座寺,我們去投宿則個。」陳巡檢勒馬向前,看那寺時,額上有「紅蓮寺」三個大金字。巡檢下馬,同一行人入寺。
元來這寺中長老,名號稱大惠禪師,佛法廣大,德行清高,是個古佛出世。當時行者報與長老:「有一過往官人投宿。」
長老教行者相請。巡檢入方丈參見長老。禮畢,長老問:「官人何來?」陳巡檢備說前事,「萬望長老慈悲,指點陳辛,尋得孺人回鄉,不忘重恩。」長老曰:「官人聽稟:此怪是白猿精,千年成器,變化難測。你孺人性貞烈,不肯依隨,被他剪髮赤腳,挑水澆花,受其苦楚。此人號曰申陽公,常到寺中,聽說禪機,講其佛法。官人若要見孺人,可在我寺中住幾時。等申陽公來時,我勸化他回心,放還你妻如阿?」陳巡檢見長老如此說,心中喜歡,且在寺中歇下。正是:
五里亭亭一小峰,上分南北與西東。
世間多少迷途客,一指還歸大道中。
陳巡檢在紅蓮寺中,一住十餘日。忽一日,行者報與長老:「申陽公到寺來也。」巡檢聞之,躲于方丈中屏風後面。只見長老相迎,申陽公入方丈敘禮畢,分位而坐,行者獻茶。茶罷,申陽公告長老曰:「小聖無能斷除愛慾,只為色心迷戀本性,誰能虎項解金鈴?」長老答曰:「尊聖要解虎項金鈴,可解色心本性。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一塵不染,萬法皆明。莫怪老僧多言相勸,聞知你洞中有一如春娘子,在洞三年。他是貞節之婦,可放他一命還鄉,此便是斷卻欲心也。」申陽公聽罷回言:「長老,小聖心中正恨此人,罰他挑水三年,不肯回心。這等愚頑,決不輕放!」陳巡檢在屏風後聽得說,正是:
提起心頭火,咬碎口中牙。
陳巡檢大怒,拔出所佩寶劍,劈頭便砍。申陽公用手一指,其劍反着自身。申陽公曰:「吾不看長老之面,將你粉骨碎身,此冤必報。」道罷,申陽公別了長老回去了。自洞中叫張如春在面前,欲要剖腹取心,害其性命。得牡丹、金蓮二人救解,依舊挑水澆花,不在話下。
且說陳巡檢不知妻子下落,到也罷了,既曉得在申陽洞中,心下倍加煩惱,在紅蓮寺方丈中拜告長老:「怎生得見我妻之面?」長老曰:「要見不難,老僧指一條徑路,上山去尋。」
長老叫行者引巡檢去山間尋訪,行者自回寺。只說陳辛去尋妻,未知尋得見尋不見?正是:風定始知蟬在樹,燈殘方見月臨窗。
當日陳巡檢帶了王吉,一同行者到梅嶺山頭,不顧崎嶇峻嶮,走到山岩潭畔,見個赤腳挑水婦人。慌忙向前看時,正是如春。夫妻二人抱頭而哭,各訴前情,莫非夢中相見,一一告訴。如春說:「昨日申公回洞,几乎一命不存。」巡檢乃言:「謝紅蓮寺長老指路來尋,不想卻好遇你,不如共你逃走了罷。」如春道:「走不得。申公妖法廣大,神通莫測。他若知我走,趕上時,和官人性命不留。我聞申公平日只怕紫陽真君,除非求得他來,方解其難。官人可急回寺去,莫待申公知之,其禍不校」陳巡檢只得棄了如春,歸寺中拜謝長老,說已見嬌妻,言:「申公只怕紫陽真君,他在東京曾與陳辛相會,今此間——遠,如何得他來救?」長老見他如此哀告,乃言:「等我與你入定去看,便見分曉。」長老教行者焚香,入定去了一晌。出定回來,說與陳巡檢曰:「當初紫陽真人與你一個道童,你到半路趕了他回去。你如今便可往,急走三日,必有報應。」陳巡檢見說,依其言,急急步行出寺,迤邐行了兩日,並無蹤跡。
且說紫陽真人在大羅仙境與羅童曰:「吾三年前,那陳巡檢去上任時,他妻合有千日之災,今已將滿。吾憐他養道修真,好生虔心,吾今與汝同下凡間,去梅嶺救取其妻回鄉。」
羅童聽旨,一同下凡,往廣東路上行來。這日卻好陳巡檢撞見真君同羅童遠遠而來,乃急急向前跪拜,哀告曰:「真君,望救度!弟子妻張如春被申陽公妖法攝在洞中三年,受其苦楚,望真君救難則個!」真君笑曰:「陳辛,你可先去紅蓮寺中等,我便到也。」陳辛拜別先回寺中,備辦香案,迎接真君救難。正是:
法籙持身不等閒,立身起業有多般。
千年鐵樹開花易,一日酆都出世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