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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恆言 - 92 / 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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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恆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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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單司戶私問楊玉道:「你雖然才藝出色,偏覺雅緻,不似青樓習氣,必是一個名公苗裔。今日休要瞞我,可從實說與我知道,果是何人?」楊玉滿面羞慚,答道:「實不相瞞,妾本宦族,流落在此,非楊姬所生也。」司戶大驚,問道:「既系宦族,汝父何官何姓?」楊玉不覺雙淚交流,答道:「妻本姓邢,在東京孝感坊居住,幼年曾許與母姨之子結婚。妾之父授鄧州順陽縣知縣,不幸胡寇猖撅,父母皆遭兵刃,妾被人掠賣至此。」司戶又問道:「汝夫家姓甚?作何官職?所許嫁之子,又是何名?」楊玉道:「夫家姓單,那時為揚州推官。其子小名符郎,今亦不知存亡如何。」說罷,哭泣不止。司戶心中己知其為春娘了,且不說破,只安慰道:「汝今日鮮衣美食,花朝月夕,勾你受用。官府都另眼看敝,誰人輕賤你?況宗族遠離,夫家存亡未卜,隨緣快活,亦足了一生矣。何乃自生悲泣耶?」楊玉蹙順答道:「妻聞『女子生而願為之有家』,雖不幸風塵,實出無親。夫家宦族,即使無恙,妾亦不作團圓之望。若得嫁一小民,荊級布裙,啜菽飲水,亦是良人家媳婦,比在此中迎新送舊,勝卻千萬倍矣。」司戶點頭道:「你所見亦是。果有此心,我當與汝作主。」楊玉叩頭道:「恩官若能拔妾于苦海之中,真乃萬代陰德也。」說未畢,只見司理推門進來道:「陽台夢醒也未?如今無事,可飲酒矣。」司戶道:「酒己過醉,不能復飲。」司理道:「一分酒醉,十分心醉。」司戶道:「一分醉酒,十分醉德。」大家都笑起來,重來筵上,是曰盡歡而散。

 過了數日,單司戶置酒,專請鄭司理答席,也喚楊玉一名答應。楊玉先到,單司戶不復與狎呢,遂正色問曰:「汝前日有言,為小民婦,亦所甘心。我今喪偶,未有正室,汝肯相隨我乎?」楊玉含淚答道:「積棘豈堪鳳凰所棲,若恩官可憐,得蒙收錄,使得備巾櫛之列,豐衣足食,不用送往迎來,固妾所願也。但恐他日新孺人性嚴,不能相容,然妻自當含忍,萬一征色發聲,妾情願持齋佞佛,終身獨宿,以報思官之德耳。」司戶聞言,不覺摻然,方知其厭惡風塵,出於至誠,非斑語也。少停,鄭司理到來,見楊玉淚痕未乾,戲道:「古人云樂極生悲,信有之乎?」楊玉斂斂答道:「忱從中來,不可斷絶耳!」單司戶將楊玉立志從良說話,向鄭司理說了。鄭司理道:「足下若有此心,下官亦願效一臂。」這一日,飲酒無話。


  

 席散後,單司戶在燈下修成家書一封,書中備言岳丈邢知縣全家受禍,春娘流落為娼,厭惡風塵,志向可憫。男情願復聯舊約,不以良賤為嫌。單公拆書觀看大驚,隨即請邢四承務到來,商議此事,兩家各傷感不己。四承務要親往全州主張親事;教單公致書於太守求為春娘脫籍。單公寫書,付與四承務收訖,四承務作別而行。不一日,來到全州,徑入司戶衙中相見,道其來歷。單司戶先與鄭司理說知其事,司理一力攛掇,道:「諺云:賈易交,富易妻。今足下甘娶風塵之女,不以存亡易心,雖古人高義,不是過也。」遂同司戶到太守處,將情節告訴;單司戶把父親書札呈上。太守着了,道:「此美事也,敢不奉命?」次日,四承務具狀告府,求為釋賤歸良,以續舊婚事,太守當面批准了。

 候至曰中,還不見發下文牒。單司戶疑有他變,密位人打探消息。見廚司正在忙亂,安排筵席。司戶猜道:「此酒為何而設?豈欲與楊玉舉離別觴耶?事己至此,只索聽之。」少頃,果召楊玉抵候,席司只請通判一人。酒至三巡,食供兩套。太守喚楊玉近前,將司戶願續舊婚,及邢樣所告脫籍之事,一一說了。楊玉拜謝道:「妾一身生死榮辱,全賴恩官提拔。」太守道:「汝今日尚在樂籍,明日即為縣君,將何以報我之德?」楊玉答道:「恩官拔人于火宅之中,陰德如山,妾惟有曰夕籲天,願恩官子孫富賈而己。」太守嘆道:「麗色佳音,不可復得。」不覺前起抱持楊玉說道:「汝必有以報我。」那通判是個正直之人,見太守發狂,便離席起立,正色發作道:「既司戶有宿約,便是孺人,我等懼有同僚叔嫂之誼。君子進退當以禮,不可苟且,以傷雅道。」太守(足叔)(足昔)謝道:「老夫不能忘情,非判府之言,不知其為過也。今得罪于司戶,當謝過以質耳。」乃令楊玉入內宅,與自己女眷相見。卻教人召司理、司戶二人,到後堂同席,直吃到天明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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