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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恆言 - 88 / 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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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恆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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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篇言語是《結交行》,言結交最難。今日說一個秀才,是漢明帝時人,姓張名劭,字元伯,是汝州南城人氏。家本農業,苦志讀書;年一十五歲,不曾婚娶。其老母年近六旬,並弟張勤努力耕種,以供二膳。時漢帝求賢。劭辭老母,別兄弟,自負書囊,來到東都洛陽應舉。在路非只一日。到洛陽不遠,當日天晚,投店宿歇。是夜,常聞鄰房有人聲喚。劭至晚問店小二:「司壁聲喚的是誰?」小二答道:「是一個秀才,害時症,在此將死。」劭曰:「既是斯文,當以看視之。」小二日:「瘟病過人,我們尚自不去看他:秀才,你休去!」劭曰:「死生育命,安有病能過人之理?吾須視之。」小二勸不住。劭乃推門而入,見一人仰面臥于土榻之上,面黃肌瘦,口內只:「救人!」劭見房中書囊、衣冠,都是應舉的行動,遂扣頭邊而言曰:「君子勿憂,張劭亦是赴選之人。今見汝病至篤,吾竭力救之。藥餌粥食,吾自供奉,且自寬心。」其人曰:「若君子救得我病,容當厚報。」劭隨即輓人請醫用藥調治。早晚湯水粥食,劭自供給。

 數日之後,汗出病減,漸漸將息,能起行立。劭問之,乃是楚州山陽人氏,姓范,名式,字巨卿,年四十歲。世本商賈,幼亡父母,有妻小。近棄商賈,來洛陽應舉。比及范巨卿將息得無事了,誤了試期。范曰:「今因式病,有誤足下功名,甚不自安。」劭曰:「大丈夫以義氣為重,功名富賈,乃微末耳,已有分定。何誤之有?」範式自此與張劭情如骨肉,結為兄弟。式年長五歲,張劭拜範式為兄。


  

 結義後,朝暮相隨,不覺半年。範式思歸,張劭與計算房錢,還了店家。二人同行。數日,到分路之處,張劭欲送範式。範式曰:「若如此,某又送回。不如就此一別,約再相會。」二人酒肆共飲,見黃花紅葉,妝點秋光,以劭別離之興。酒座司杯泛榮英,問酒家,方知是重陽佳節。範式曰:「吾幼亡父母,屈在商賈。經書雖則留心,親為妻子所累。幸賢弟有老母在堂,汝母即吾母也。來年今日,必到賢弟家中,登堂拜母,以表通家之誼。」張劭曰:「但村落無可為款,倘蒙兄長不棄,當設鷄黍以持,幸勿失信。」範式曰:「焉肯失信于賢弟耶?」二人飲了數杯,不忍相舍。張劭拜別範式。範式去後,劭凝望墮淚;式亦回顧淚下,兩各悒怏而去。有詩為證:

 手採黃花泛酒後,慇勤先訂隔年期。臨歧不忍輕分別,執手依依各淚垂。


  
 且說張元伯到家,參見老母。母曰:「吾兒一去,音信不聞,令我懸望,如饑似渴。」張劭曰:「不孝男于途中遇山陽范巨卿,結為兄弟,以此逗留多時。」母曰:「巨卿何人也?」張劭備述詳細。母曰:「功名事,皆分定。既逢信義之人結交,甚快我心。」少刻,弟歸,亦以此事從頭說知,各各歡喜。自此張劭在家,再攻書史,以度歲月。光陰迅速,漸近重陽。劭乃預先畜養肥鷄一隻,杜醖濁酒。是曰早起,灑掃草堂;中設母座,旁列范巨卿位;遍插菊花于瓶中,焚信香于座上。呼弟宰鷄炊飯,以持巨卿。母曰:「山陽至此,迢遞千里,恐巨卿未必應期而至。持其來,殺鷄末遲。」劭曰:「巨卿,信士也,必然今日至矣,安肯誤鷄黍之約?入門便見所許之物,足見我之持久。如候巨卿來,而後宰之,不見我倦倦之意。」母曰:「吾兒之友,必是端士。」遂烹炮以持。是曰,天晴曰朗,萬里無雲。劭整其衣冠,獨立莊門而望。看看近午,不見到來。母恐誤了農桑,令張勤自去田頭收割。張劭聽得前村犬吠,又往望之,如此六七遭。因看紅曰西沉,觀出半輪新月,母出戶令弟喚劭曰:「兒久立倦矣!今日莫非巨卿不來?且自晚膳。」劭謂弟曰:「汝豈知巨卿不至耶?若范兄不至,吾誓不歸。汝農勞矣,可自歇息。」母弟再三勸歸,劭終不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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