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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恆言 - 67 / 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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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恆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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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七官人別了眾名姬,攜着琴、劍、書箱,扮作遊學秀士,迤儷上路,一路觀看風景。行至江州,訪問本處名妓。有人說道:「此處只有謝玉英,才色第一。」耆卿問了住處,徑來相訪。玉英迎接了,見耆卿人物文雅,便邀入個小小書房。耆卿舉目看時,果然擺設得精緻。但見:明窗淨几,竹棍茶爐。床司掛一張名琴,壁上懸一幅古畫。香風不散,寶爐中常熱沉檀;清風逼人,花瓶內頻添新水。萬捲圖書供玩覽,一抨棋局佐歡娛。耆卿看他桌上擺着一冊書,題云:「柳七新詞」。撿開看時,都是耆卿乎曰的樂府,蠅頭細字,寫得齊整。耆卿問道:「此詞何處得來?」玉英道:「此乃東京才子柳七官人所作,妄乎昔甚愛其詞,每聽人傳誦,輒手錄成帙。」耆卿又問:「天下詞人甚多,卿何以獨愛此作?」玉英道:「他描情寫景,字字逼真。如《秋思》一篇末云:」黯相望,斷鴻聲裡,立盡斜陽。『《秋別》一篇云:「今宵酒醒何處?楊柳曉風殘月。』此等語,人不能道。妄每誦其詞,不忍釋手,恨不得見其人耳。」耆卿道:「卿要識柳七官人否?只小生就是。」玉英大驚,問其來歷。耆卿將餘杭赴任之事,說了一遍。玉英拜倒在地,道:賤妄凡胎,不識神仙,望乞恕罪。“置酒款待,慇勤留宿。

 耆卿深感其意,一連位了一五日;恐怕誤了憑限,只得告別。玉英十分眷戀,設下山盟海誓,一心要相隨柳七官人,侍奉箕帚。耆卿道:「赴任不便。若果有此心,候任滿回曰,同到長安。」玉英道:「既蒙官人不棄賤妄,從今為始,即當杜門絶客以持。切勿遺棄,使妄有白頭之嘆。」耆卿索紙,寫下一詞,名《玉女搖仙佩》。詞云:


  

 飛瓊伴侶,偶別珠官,未返神仙行綴。取次梳妝,尋常言語,有得幾多妹麗?擬把名花比,恐旁人笑我,談何容易。細思算,有葩艷卉,惟是深紅淺自而己。爭如這多情,占得人司千嬌百媚。須信畫堂綉圖,皓月清風,忍把光陰輕棄?自古及今,佳人才子,少得當年雙美!且芭恁相偎倚,未消得憐我多才多藝。願奶奶蘭心蕙性,枕前言下,表余深意。為盟誓,今生斷不辜鴛被。

 耆卿吟詞罷,別了玉英上路。不一日。來到姑蘇地方,看見山明水秀,到個路旁酒樓上,沾飲一杯。忽聽得鼓聲齊響,臨窗而望,乃是一群兒童,掉了小船,在湖上戲水採蓮。口中唱着吳歌云:

 採蓮阿姐鬥梳妝,好似紅蓮搭個自蓮爭。紅蓮自道顏色好,自蓮自道粉花香。粉花香,粉花香,貪花人一見便來搶。紅個也武賈,自個也弗強。當面下手弗得,和你私下商量,好像荷葉遮身無人見,下頭成藕帶絲長。

 柳七官人聽罷,取出筆來,也做一隻吳歌,題于壁上。歌云:

 十里荷花九里紅,中司一朵自鬆鬆。自蓮則好摸藕吃,紅蓮則好結蓮蓬。結蓮蓬,結蓮蓬,蓮蓬生得武玲攏。肚裡一團清趣,外頭包裹重重。有人吃著滋味,一時劈破難容。只圖口甜,那得知我心裡苦?開花結子一場空。

 這首吳歌,流傳吳下,至今有人唱之。

 卻說柳七官人過了姑蘇,來到餘杭縣上任,端的為官清正,訟簡詞稀。聽政之暇,便在大滌、天柱、由拳諸山,登臨遊玩,賦詩飲酒。這餘杭縣中,也有幾家官妓,輪番承直。但是訟碟中犯者妓着名字,便不准行。妓中有個周月仙,頗有姿色,更通文墨。一日,在縣衙唱曲情酒,柳縣宰見他似有不樂之色,問其緣故。月仙低頭不語,兩淚交流。縣宰再一盤問,月仙只得告訴。原來月仙與本地一個黃秀才,情意甚密。月仙一心只要嫁那秀才,親秀才家貧,不能備辦財禮。月仙守那秀才之節,誓不接客。老鴇再一逼迫,只是不從;因是親生之女,無可奈何。黃秀才書館與月仙只隔一條大河,每夜月仙渡船而去,與秀才相聚,至曉又回。同縣有個劉二員外,愛月仙丰姿,欲與歡會。月仙執意不肯,吟詩四句道:


  
 不學路旁柳,甘同幽谷蘭;遊蜂若相詢,莫作野花看。

 劉二員外心生一計,囑咐舟人,教他乘月仙夜渡,移至無人之處,強姦了他,取個執證回話,自有重賞。舟人貪了賞賜,果然乘月仙下船,遠遠撐去。月仙見不是路,喝他住船。那舟人那裡肯依?直搖到聲花深處,僻靜所在,將船泊了。走入船艙,把月仙抱住,逼着定要雲雨。月仙自料難以脫身,不得己而從之。雲收雨散,月仙調悵,吟詩一首:

 自恨身為妓,遭污不敢言。羞歸明月渡,懶上載花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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