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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說唐朝有個裴度,少年時,貧落未遇。有人相他縱理人口,法當餓死。後游香山寺中,于井亭欄幹上拾得一條寶帶。裴度自思:「此乃他人遺失之物,我豈可損人利己,壞了心術?」乃坐而守之。少頃司,只見有個婦人啼哭而來,說道:「老父陷獄,借得一條寶帶,要去贖罪。偶到寺中盥手燒香,遺失在此。如有人拾取,可憐見還,全了老父之命。」裴度將一條寶帶,即時交付與婦人,婦人拜謝而去。他日,又遇了那相士。相士大驚道:「足下骨法全改,非復向曰餓革之相,得非有陰德乎?」裴度辭以沒有。相士云:「足下試自思之,必有拯溺救焚之事。」裴度乃言還帶一節。相士云:「此乃大陰功,他日富貴兩全,可預貿也。」後來裴度果然進身及第,位至宰相,壽登耄耋。正是:
面相不如心準,為人須是缺陰功。
假饒方寸難移相,餓革焉能享萬鐘?
說話的,你只道裴晉公是陰德上積來的富貴,誰知他富貴以後,陰德更多。則今聽我說「義還原配」這節故事,卻也十分難得。話說唐憲宗皇帝元和十一年,裴度領兵削乎了淮西反賊吳元濟,還朝拜為首相,進爵晉國公。又有兩處積久負固的藩鎮,都懼怕裴度威名,上表獻地贖罪:恆冀節度使王承宗,原獻德、隷二州;淄青節度使李師道,願獻沂、密、海一州。憲宗皇帝看見外寇漸乎,天下無事,乃修龍德殿,浚龍首池,起承暉殿,大興土木。又聽山人柳泌,合長生之藥。裴度屢次切諫,都不聽。佞臣皇甫傅判度支,程異掌鹽鐵,專一刻剝百姓財物,名為羨餘,以供無事之費。由是投了憲宗皇帝之意,兩個佞臣並同乎章事。裴度羞與同列,上表求退。憲宗皇帝不許,反說裴度好立朋黨,漸有疑忌之心。裴度自念功名太盛,惟恐得罪。乃口不談朝事,終日縱情酒色,以樂餘年。四方郡牧,往往訪覓歌兒舞女,獻於相府,不一而足。論起裴晉公,那裡要人來獻。只是這班阿諛謅媚的,要博相國歡喜,自然重價購求:也有用強逼取的,鮮衣美飾,或假作家妓,或偽稱侍兒,道人殷慇勤勤的送來。裴晉公來者不拒,也只得納了。
再說晉州萬泉縣,有一人,姓唐,名壁,字國寶,曾舉孝廉科,初任括州龍宗縣尉,再任越州會稽丞。先在鄉時,聘定同鄉黃太學之女小娥為妻。因小娥尚在稚齡,持年末嫁。比及長成,唐壁兩任遊宦,都在南方,以此兩下蹉跎,不曾婚配。那小娥年方二九,生得臉似堆花,體如琢玉;又且通於音律,凡蕭管、琵琶之類,無所不工。晉州刺史奉承裴晉公,要在所屬地方選取美貌歌姬一隊進奉。已有了五人,還少一個出色掌班的。聞得黃小娥之名,又道太學之女,不可輕得,乃捐錢一十萬,囑託萬泉縣令求之。那縣令又奉承刺史,道人到黃太學家致意。黃太學回道:「已經受聘,不敢從命。」縣令再一強求,黃太學只是不允。時值清明,黃太學舉家掃墓,獨留小娥在家。縣令打聽的實,乃親到黃家,搜出小娥,用肩輿抬去。着兩個穩婆相伴,立刻送至晉州刺史處交割。硬將一十萬錢,撇在他家,以為身價。比及黃太學回來,曉得女兒被縣令劫去,急往縣中,已知送去州裡。再到晉州,將情哀求刺史。刺史道:「你女兒才色過人,一入相府,必然擅寵。豈不勝作他人箕帚乎?況己受我聘財六十萬錢,何不贈與汝婿,別國配偶?」黃太學道:「縣主乘某掃墓,將錢委置,某未嘗面受,況止一十萬,今悉持在此,某隻願領女,不願領錢也。」刺史拍案大怒道:「你得財賣女,卻又瞞過一十萬,強來絮胎,是何道理?汝女己送至晉國公府中矣,汝自往相府取索,在此無益。」黃太學看見刺史發怒,出言圖賴,再不敢開口,兩眼含淚而去。在晉州守了數日,欲得女兒一見,寂然無信。嘆了口氣,只得回縣去了。
卻說刺史將千金置買異樣服飾,寶珠瓔珞,妝份那六個人,如天仙相似。全副樂器,整日在衙中操演。直持晉國公生曰將近,道人送去,以作貿禮。那刺史費了許多心機,破了許多錢鈔,要博相國一個大歡喜。誰知相府中,歌舞成行;各鎮所獻美女,也不計其數。這六個人,只湊得因熱,相國那裡便看在眼裡,留在心裡?從來奉承,盡有析本的,都似此類。有詩為證:
割肉刺膚買上歡,千金不吝備吹彈。相公見慣揮閒事,羞殺州官與縣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