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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陳小姐自從閒雲庵歸後,過了月餘,常常噁心氣悶,心內思酸,一連一個月經脈不舉。醫者用行經順氣之藥,加何得應?夫人暗地問道:「孩兒,你莫是與那個成這等事麼?可對我實說。」小姐曉得事露了,沒奈何,只得與夫人實說。夫人聽得獃了,道:「你爹爹只要尋個有名目的才郎,靠你養老送終;今日弄出這醜事,如何是好?只怕你爹爹得知這事,怎生奈何?」小姐道:「母親,事己如此,孩兒只是一死,別無計較。」夫人心內又惱又悶,看看天晚,陳太尉回衙,見夫人面帶憂容,問道:「夫人,今日何故不樂?」夫人回道:「我有一件事惱心。」太尉便問:「有甚麼事惱心?」夫人見問不過,只得將情一一訴出。太尉不聽說萬事懼休,聽得說了,怒從心上起,道:「你做母的不能看管孩兒,要你做甚?」急得夫人閣淚汪汪,不敢回對。太尉左思右想,一夜無寐。
天曉出外理事,回衙與夫人計議:「我今日用得買實做了:如官府去,我女孩兒又出醜,我府門又不好看;只得與女孩兒商量作何理會。」女兒撲簌簌吊下淚來,低頭不語。半晌司,扯母親于背靜處,說道:「當初原是兒的不是,坑了阮三郎的性命。欲要尋個死,又有一個月遺腹在身,若不尋死,又恐人笑。」一頭哭着,一頭說:「莫若等待十個月滿足,生得一男半女,也不絶了阮三後代,也是當日相愛情分。婦人從一而終,雖是一時苟合,亦是一日夫妻,我斷然再不嫁人,若天可憐見,生得一個男子,守他長大,送還阮家,完了夫妻之情。那時尋個自盡,以贖站辱父母之罪。」夫人將此話說與太尉知道,太尉只嘆了一口氣,也無奈何。暗暗着人請阮員外來家計議,說道:「當初是我閨門不謹,以致小女背後做出天大事來,害了你兒子性命,如今也休題了。但我女兒已有一個月遺腹,如何出活?如今只說我女曾許嫁你兒子,後來在閒雲用相遇,為想我女,成病幾死,因而彼此私情。庶他日生得一男半女,猶有許嫁情由,還好看相。」阮員外依允,從此就與太尉兩家來往
十月滿足,阮員外一般道禮催生,果然生個孩兒。到了一歲,小姐對母親說,欲持領了孩兒,到阮家拜見公婆,就去看看阮三墳墓。夫人對太尉說知,懼依允了。揀個好日,小姐備禮過門,拜見了阮員外夫婦。次日,到阮三墓上哭奠了一回。又取出銀兩,請高行真僧廣設水陸道場,追薦亡夫阮三郎。其夜夢見阮三到來,說道:「小姐,你曉得風因麼?前世你是個揚州名妓,我是金陵人,到彼訪親,與你相處情厚,許定一年之後再來,必然娶你為妻,及至歸家,懼怕父親,不敢察知,別成姻眷。害你終朝懸望,鬱鬱而死。因是風緣末斷,今生乍會之時,兩情牽戀。閒雲庵相會,是你來索冤債;我登時身死,償了你前生之命。多感你誠心追薦,今己得往好處托生。你前世抱志節而亡,今世合享榮華。所生孩兒,他日必大貴,煩你好好撫養教訓。從今你休懷憶念。」玉蘭小姐夢中一把扯住阮三,正要問他托生何處,被阮三用手一推,驚醒將來,嗟嘆不己。方知生死恩情,都是前緣風債。
從此小姐放下情懷,一心看覷孩兒。光陰似箭,不覺長成六歲,生得清苛,與阮三一般標緻,又且資性聰明。陳太尉愛惜真如掌上之珠,用自己姓,取名陳宗阮,請個先生教他讀書。到一十六歲,果然學富五車,書通二酉。十九歲上,連科及第,中了頭甲狀元,奉自歸娶。陳、阮二家爭先迎接回家,賓朋滿堂,輪流做慶貿筵席。當初陳家生子時,街坊上曉得些風聲來歷的,兔不得點點搠搠,背後譏消。到陳宗阮三舉成名,翻誇獎玉蘭小姐貞節賢慧,教子成名,許多好處。世情以成敗論人,大率如此!後來陳宗阮做到吏部尚書留守官,將他母親十九歲上守寡,一生未嫁,教子成名等事,表奏朝廷,啟建賢節牌坊。正所謂:貧家百事百難做,富家差得鬼推磨。雖然如此,也虧陳小姐後來守志,一床錦被遮蓋了,至今河南府傳作佳話。有詩為證,詩曰:
兔演巷中擔病害,閒雲庵裡償冤債。周全末路仗貞娘,一床錦被相遮蓋。
第五卷 窮馬周遭際賣縋(食旁)媼
前程暗漆本難知,秋月春花各有時。靜聽天公分付去,何須昏夜苦奔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