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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卡列尼娜 上 - 47 / 1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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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卡列尼娜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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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麼,瑪莎,叫他們開晚飯來:三份,伏特加和葡萄酒……不,等一等……不,沒有關係……去吧。」

二十五


  

「你看,」尼古拉·列文繼續說,皺緊眉頭,抽搐着。要考慮怎樣說怎樣做,在他顯然是困難的。「這裡,你看……」他指着用繩子捆起來放在房間角落裡的一束鐵條。「你看到那個嗎?那就是我們正在着手進行的新事業的開端。這是一個生產協會……」

康斯坦丁差不多沒有聽他說話。他凝視着他的病態的、患肺病的臉孔,越來越替他難過了,他不能強迫自己聽他哥哥說的關於協會那一套話。他看出來這個協會不過是個救生圈,使他不至于自暴自棄罷了。尼古拉·列文繼續說下去:

「你知道資本家壓榨工人。我們的工人和農民擔負著全部勞動的重擔,而且他們的境地是,不管他們做多少工,他們還是不能擺脫牛馬一般的狀況。勞動的全部利潤——他們本來可以靠這個來改善他們的境遇,獲得空餘的時間,並且從而獲得受教育的機會的——全部剩餘價值都被資本家剝奪去了。而社會就是這樣構成的:他們的活兒幹得越多,商人和地主的利潤就越大,而他們到頭來還是做牛馬。這種制度應當改變,」他說完了話,就詢問般地望着他弟弟。

「是的,當然,」康斯坦丁說,望着浮泛在他哥哥突出的顴骨上的紅暈。

「所以我們創設了一個鉗工勞動組合,在那裡一切生產和利潤和主要的生產工具都是公有的。」

「那個勞動組合將設在什麼地方呢?」康斯坦丁·列文問。

「在喀山省沃茲德列姆村。」

「可是為什麼設在村裡呢?在村裡,我想,要做的工作本來就夠多的了。為什麼鉗工勞動組合設在村裡?」

「為的是農民還跟以前一樣是奴隷,這就是你和謝爾蓋·伊萬諾維奇不願意人家努力把他們從奴隷狀態中解放出來的緣故,」尼古拉·列文說,被他的反問激怒了。

康斯坦丁·列文嘆了口氣,同時朝這陰暗齷齪的房間環顧着。這聲嘆息似乎更把尼古拉激怒了。

「我知道你和謝爾蓋·伊萬內奇的貴族觀點,我知道他把全部智力都用在為現存的罪惡辯護上。」

「不,你為什麼要談起謝爾蓋·伊萬內奇?」列文微笑着說。

「謝爾蓋·伊萬內奇?我告訴你為什麼吧?」尼古拉·列文提起謝爾蓋·伊萬諾維奇的名字就突然尖叫起來。「我來告訴你吧……但是講有什麼用呢?只有一件事……你為什麼到我這裡來,你輕視這種事,那也聽你的便,——走吧,看上帝份上走吧!」他尖叫着,從椅上站起來。「走吧,走吧!」

「我一點也不輕視,」康斯坦丁·列文畏怯地說。「我甚至也不想爭辯。」

正在這時,瑪麗亞·尼古拉耶夫娜回來了。尼古拉·列文忿怒地朝她望着。她連忙走上他面前去,耳語了一句什麼。

「我身體不好,我變得容易冒火,」尼古拉·列文說,稍稍鎮靜了一點,痛苦地呼吸着。「你和我談論謝爾蓋·伊萬諾維奇和他的論文。那是一派胡言,謊話連篇,自欺欺人。一個絲毫不懂正義的人怎樣可以寫關於正義的文章呢?您讀過他的論文嗎?」他問克里茨基,又在桌旁坐下,推開撒滿半桌的紙煙,以便騰出地位來。

「我沒有讀過。」克里茨基陰鬱地回答,顯然不願參加這場談話。

「為什麼沒有?」尼古拉·列文現在又遷怒于克里茨基了。

「因為我覺得用不着把時間浪費在那上面。」

「啊,對不起,你怎麼知道是浪費時間呢?那篇論文對許多人來說是太深奧了——就是說,他們領會不了。但是在我,卻又是另外一回事;我看透了他的思想,而且我知道它的毛病在哪裡。」

大家都默不作聲,克里茨基從容不迫地站起來,拿起帽子。

「您不吃晚飯嗎?好的,再見!明天和鉗工一同來。」


  
克里茨基剛走出去,尼古拉·列文就微笑着,使着眼色。

「他也不怎麼好呢,」他說。「我自然知道……」

但是正在這時克里茨基在門口叫他……

「您還有什麼事?」他說,走到走廊他那裡去。剩下列文和瑪麗亞·尼古拉耶夫娜一道,他就向她說話。

「您和我哥哥在一起很久了嗎?」他對她說。

「是的,一年多了。他的身體壞得很,他喝酒喝得很多,」

她說。

「可是……他喝什麼呢?」

「喝伏特加,這對於他很不好呢。」

「難道很多嗎?」列文低語着。

「是的,」她說,畏怯地朝門邊望着,尼古拉·列文在那裡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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