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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兄弟 - 43 / 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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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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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這麼說『必須』?」羅朗問道,他已經習慣于經常聽不懂人家在他面前談的話。

「因為我答應過她要去。」


  

「啊!很好。這就不同了。」

他接着填他的煙斗,那位母親和兒子上樓去取他們的帽子。

當他們上了路的時候,讓問她說:

「你願意輓着我嗎,媽媽?」

他久已不把胳臂伸過去給她,因為他們已經習慣于並肩走了。她接受了,於是倚着他走。

有一段時間他們一句話也沒有說,後來他開口了:

「你瞧,皮埃爾完全同意由他走開。」

她喃喃說:

「可憐的孩子!」

「怎麼說可憐的孩子?到洛林號上去不會受罪的。」

「不會……我清楚,可是我想起了好多事。」

她低着頭,想了好久,合著兒子的步伐走,後來用很含混的聲音說,使人有時以為她是在總結一個長時間以來的秘密想法:

「真遭孽,人的這一輩子!要是偶爾找到了一點兒幸福,讓自己沉醉在裡面就成了罪過,而將來就會為此付出巨大代價。」

他聲音很低地說:

「別再提這事了,媽媽。」

「能行嗎?我總在想這事兒。」

「你會忘記的。」

她仍不作聲,後來,深深抱憾地說:

「唉!要是我嫁的是別人,我會多麼幸福!」

現在她的火氣衝著羅朗老爹,把她的錯誤和不幸一古腦推倭到他的醜陋、他的獃傻、他的笨拙、他心靈的遲鈍和他外表的平庸上。是由此,由於這個男人的庸俗,她該當欺騙他,以致他們的一個兒子曾經絶望,而且向另一個兒子痛苦之極地坦陳了可以刺傷一個母親之心的懺悔。

她低聲念叨:「讓一個年輕姑娘嫁給我丈夫那種男人真是可怕。」讓沒有接茬。他在想那個一直到現在為止,他曾以為自己是他兒子的人,也許想起了長期以來他就曾因為父親的碌碌無能而感到的煩惱、他哥哥沒完沒了的嘲諷、別人的鄙視和冷漠、乃至女仆的輕蔑,所有這些有沒有使讓心理上對母親叫人驚心的坦白作好準備?自從他成了另一個人的兒子以後,這個父親對他的意義已經變了,變小了;而且經過昨晚的巨大精神衝擊,他所以不曾產生母親所害怕的,逆反性的、基于憤慨和惱怒的反擊,那是由於長期以來,他內心曾不自覺地對自己是這個憨厚傻瓜的兒子感到過委屈。

他們到了羅塞米伊太太的房子前面。


  
她住在聖·奧德雷斯路上,一幢她自己的大房子的三層樓上。從她家的窗戶裡可以看見整個勒·阿佛爾的錨地。

看到羅朗太太走進二樓的時候,她不像往常那樣向她伸出手,而是張開了雙臂擁抱她,因為她猜到了她的來意。

客廳裡的平絨傢具經常套着罩子。裱着花紙的牆上掛着她的船長前夫買的四幅雕版畫。畫上表達的是海上的抒情情景。在第一幅畫上,人們能看到一個漁夫的妻子在揮動一方手帕,載着她丈夫的帆船正在天邊瀕于消失。在第二幅畫上仍然是那個妻子跪在同一塊岩石上,扼着手腕望着遠方,那兒雷電交加的天穹下和波濤洶湧的海上,丈夫的一葉扁舟正危殆萬狀,即將沉沒。

另外兩張雕版畫描述的是在社會上層階級裡的同類情景。

一個手肘支在駛出去的大船船舷上的年輕金髮女郎,正在遐思。她望着遠去的海岸,目光裡充滿了淚水和悔恨。

她離開了的是誰呢?

接着在面對大西洋一個打開了的窗口,仍是那個年輕女郎,她昏厥在椅子裡。一封信剛纔從她的膝頭上掉到了地板上。

唉,他死了,多麼痛心!

來客通常都會為這些主題淺顯而又獨具詩情的平凡悲劇所吸引、所感動。不需要解釋也不需要思索,人們馬上就為可憐的女人們哀嘆,雖然並不十分清楚那位高貴的女人的悲哀性質。然而這種猜度更有助于幻想。她該是失去了未婚夫!不管是誰,一進入這間房,眼光就禁不住被這四幅畫吸引過去,而且像受到了蠱惑般久滯在上面。縱然一瞬轉開了也仍會旋即又回到上面來,而且常常凝視像是兩姊妹的這兩個女人的四種表情。房間佈置突出了整齊、光潔、精細的現代雕版畫似的風格,連明亮光澤的畫框也是這樣。風格類似的其他的家俬更加強化了,一種整潔和理性的感覺。

椅子按照一成不變的格局安排,有的靠着牆,其他的靠着獨腳小圓桌。潔白無疵的窗帘,褶縫又直又規律,簡直叫人想給它折個印子;一座由跪着的阿特拉司①托起的地球儀式的帝國時代風格的鍍金擺鐘,像房間裡一顆成熟了的西瓜,在它的圓球上沒有沾上一絲塵土。

①希臘神話中托天的神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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