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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爾獨自待着沒有走,回頭一看望,見那兩個騎士重新又在馬上「速步」①,沃白裡始終走着,由於這樣播弄他們的顧客們,那三個倭韋爾尼漢子喘個不住,手快斷了,腰快折了。他們活像搖動幾個大型咖啡磨子磨着咖啡。
①速步是馬術的術語,北方通謂之「走」,凡馬的前後各腿分左右更番前進叫做走,且有大走和小走之分。
走出來的時候,布來第尼望見了何諾拉醫生和他的妻子正一同看著大會的種種佈置。他們開始談話了,眼睛望着那些團團地繞着小山的旗幟。
「行列可是到教堂裡面去排?」醫生的妻子問。
「到教堂裡面去排。」
「可是在三點鐘?」
「在三點鐘。」
「那些教授先生們可是全會去?」
「是的。他們都要去陪伴教母們。」
隨後巴耶家的兩位夫人攔住了他。再後又來了莫乃巨家的父女兩位。不過這時候,他應當和他的朋友共忒朗在樂園的咖啡座裡吃午飯密談,所以他慢步向坡兒上走了。波爾是上一天晚上才到的,有一個來月從沒有和他這個好友單獨碰過頭;並且他要向他去談巴黎城基大街②上的好些新聞,姑娘們的和賭場的好些新聞。
②城基大街(Boulevard)是就巴黎舊日的城基于近代闢作大街者,均系巴黎最繁華的街道。
他倆一直暢談到了兩點半鐘,那時候瑪爾兌勒來通知他們,說大家正要到教堂去。
「我們去找基督英同走罷。」共忒朗說。
「我們走,」波爾回答。
他們發見她正站在新旅社門口的台階上。她的臉蛋兒是下凹的,臉色是孕婦們的暗灰顏色,她的很凸出的腰身顯得出她至少有六個月的懷妊。
「我正等着你們,」她說,「韋林已經先走了。他今天真有多多少少事要做。」
她向波爾·布來第尼抬起了一副充滿着溫存的眼光,後來輓住了他的胳膊。
他們從從容容上路了,一面避開路上的石頭。她接著說:
「我現在身體真的笨重!我現在身體真的笨重!我簡直不知道走路了。我很害怕摔交!」
他沒有回答她,只小心地扶着她,她那雙眼睛儘管不住地向他轉過來,他卻不想法子迎上去。
一大群密集的人正站在教堂外面等着他們。
昂台爾馬嚷着;
「畢竟來了,畢竟來了!您趕快罷!請您留心行列的秩序:兩個合唱班的兒童,兩個穿白衣的唱詩教友,十字架、聖水、神父,隨後就是基督英和克羅詩教授,魯苡斯小姐和雷沐梭教授,沙爾綠蒂小姐和馬斯盧綏爾教授。接着就是管理委員會和醫學界,最後是觀眾。都明白了。前進!」
教堂裡的人員這時候從教堂裡面出來了,於是領了行列的頭。隨後,一位白頭髮向耳朵後面拂着的高個兒先生,有名的博學家,依照學術研究院的儀節,走近昂台爾馬夫人跟前一面向她恭恭敬敬地鞠躬。
他豎直了身子之後,就陪着她出發了,為了露出他那頭科學意味的漂亮白頭髮,他光着腦袋,手裡拿着的帽子垂在大腿邊,尊嚴的神態如同是早在法蘭西喜劇戲院學過了走路似的,同時也教人看清楚他那個榮譽軍官長勛章的紅色勛表,對於一個謙虛的人那個紅色勛表是過于大一點。
他向她說話了:
「您的先生,夫人,剛纔向我談過您,而您的體氣多少使他感到一點誠懇的牽掛。關於您解懷的大約時期,他向我提過您的種種疑慮和種種躊躇。」
她的臉色一直紅到眼角邊了,她喃喃說;
「對呀,我在沒有懷妊之前,很早很早就疑心到懷了妊。現在我再也沒法兒知道……我再也沒法兒知道……」
她很慚愧地這麼吞吞吐吐說著。
一道說話的聲音在他們背後傳過來:
「這個溫泉站是有遠大前途的。我早已得着了好些驚人的印象。」
那正是雷沐梭教授向魯苡斯·阿立沃說話。他是矮小的,這一位,一頭胡亂地流過的黃頭髮,一件縫得不合身的方襟大禮服,一副油光滿面的博學者的落拓神氣。
那位把胳膊給沙爾綠蒂·阿立沃輓着的馬斯盧綏爾教授,是一位倜儻的醫生,沒有一點鬍鬚,帶著微笑,裝點得仔仔細細,略略顯得肥胖,頭髮略略有點斑白,而那副颳得光光的和氣臉兒和拉多恩醫生的一樣,既不像一個教士,又不像一個演員。
管理委員會的人物跟着走過了,領導的是昂台爾馬。突出全體的頭頂的是阿立沃父子的兩頂高得非常的大禮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