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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來,旁人是可以死在這兒的……可以因為無人理會死得像是一隻狗,而這些老爺們沒有哪一個肯動一下!」
接着一陣怒氣侵入他身上了,那是一種出自健康受到了威脅者的自私的和爆發的怒氣。
「他們有權這樣做嗎,既然這些壞蛋如同出賣調味物品的商人一樣是請了專業執照的?旁人應當能夠強迫他們來醫治病人,如同強迫火車接受旅客一樣。我就寫信寄到各處報館裡去舉發這件事。」
他激動地一來一往在客廳走着,後來轉過來向着他兒子說:
「聽我說,將來應當到盧雅或克來爾蒙去找一個來。我們不能這樣待下去……」
共忒朗笑着回答:
「不過那兩處的醫生都認不清楚昂華爾的礦泉,它對於消化器官和循環器官的特別功用,和那兩處的礦泉都不是一樣的。並且,你不必多費心事,那邊的那些人為了免得像是在同業的嘴裡去槍草料,將來都不會來。」
侯爺慌張起來,吞吞吐吐地說:
「不過,我們將來會變成什麼?」
昂台爾馬抓着自己的帽子了:
「請您讓我去幹,並且我保證今天晚上,他們三個都一定會來找我們,您聽個明白:他們——三個——都會跪在——我們跟前。我們去看風癱了的人罷,現在。」
他嚷着:
「你可是停當了,基督英?」
她在門口出現了,臉色很發白,神氣是堅定的。吻過了父親和哥哥之後,她轉過來向着波爾並且伸起手給他。他低着頭和她握了一下,情緒緊張得教他發抖。後來正當侯爺和那郎舅二人一面談天一面走着並沒有關心這一對兒的時候,她用一種柔和而決定的眼光盯着這個青年人,一面用一道沉着的聲音說:
「我在靈肉兩方面都是屬於您的了。請您從此隨意指揮我罷。」
她隨即走出去了,不等他有回答的時間。
走近阿立沃家的泉水跟前,他們望見了克洛肥司老漢戴着一頂大得非常的菌子樣的帽子遮着太陽,坐在他的熱水窟窿裡打瞌睡。他現在每天上半天都是在那兒過的,據他說:那個燙人的浴池使他比一個新娶親的人還要快活,他已經和它相處慣了。
昂台爾馬叫醒了他:
「喂,老鄉,可是覺得好一些了?」
等到他認清楚了他這個財東,那老漢才做出一副表示滿意的鬼臉:
「對呀,這覺得好,覺得正和您指望的那麼好。」
「您現在可是漸漸走得動了?」
「走得像一隻兔子,先生,走得像一隻兔子。本月的第一個星期天,我定要和我的知心女朋友去跳一次步雷舞。」
昂台爾馬覺得自己的心臟突突地跳着,他再問:
「真的,您走得動?」
克洛肥司老漢停止打諢了:
「哦!不很走得動,不很走得動。有什麼關係,這覺得好就是了。」
於是銀行家要立刻看一看遊蕩者怎樣走路了。他繞着水坑兜圈子,興高采烈,如同為了使一隻沉了的船再浮出水面似地,發佈了好些號令。
「大家注意,共忒朗,您抓住右邊的胳膊,您,布來第尼,抓住左邊的。我呢,就去托住他的腰。趕快一齊動手罷——一——二——三。——親愛的丈人,請您抓着他的腿對您身邊拉,——不對,拉另一隻,留在水裡的那一隻。——請大家快點,我支持不住了!——我們都抓好了,——一,——二,——好了,——好傢伙!」
那老漢一直擺出一副輕蔑的神氣隨他們搞,一點也不幫助他們,現在他們抬起他擱在地上坐著。
隨後大家重新扶起了他,教他站着,一面把那兩枝當做手杖用的木拐交給他;後來,他彎着腰像是成了兩截,拖着兩隻腳,哼着,喘着,開步走了。他如同蝸牛一般前進,身子後面拖出一長道的水留在大路的灰白的塵土上面。
昂台爾馬高興得了不得,拍着手,一面如同在戲院子裡向演員們喝彩似地嚷着:「好,好,了不得,好!」隨後,那老漢正在像是沒有氣力的時候,他跑過去扶他,儘管他身上的破衣裳都是淌水的,他抱穩了他,後來他又說:
「夠了,您不要弄乏自己的身體。我們就把您送回浴池裡去。」
於是克洛肥司老漢的四肢又被四個人抬着,小心得如同抬着一個脆弱而珍貴的物件一般,重新把他泡在水坑裡了。
這樣一來,風癱了的人用一道心悅誠服的聲音嚷着:
「這到底是一點好泉水,一點在世上找不出同樣的好泉水。泉水像這樣,簡直是個聚寶盆!」
昂台爾馬突然轉過來望着他的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