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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婆子笑道:「官人,你養的外宅在東街上,如何不請老身去吃茶?」西門慶道:「便是唱慢曲兒的張惜惜;我見他是路歧人,不喜歡。」婆子又道:「官人,你和李嬌嬌卻長久。」西門慶道:「這個人見今取在家裡。若是他似娘子時,自冊正了他多時。」王婆道:「若有娘子般中得官人意的,來宅上說沒妨事麼?」西門慶道:「我的爹娘俱已歿了,我自主張,誰敢道個‘不’字。」王婆道:「我自說要,急切那裡有中得官人意的。」西門慶道:「做甚麼了便沒?只恨我夫妻緣分上薄,自不撞着!」
西門慶和這婆子一遞一句,說了一回。王婆便道:「正好吃酒,卻又沒了。官人休怪老身差撥,再買一瓶兒酒來吃。如何?」西門慶道:「我手帕裡有五兩來碎銀子,一發撒在你處,要吃時只顧取來,多的乾娘便就收了。」
那婆子謝了官人,起身睃這粉頭時,一鍾酒落肚,鬨動春心,又自兩個言來語去,都有意了,只低了頭,卻不起身。那婆子滿臉堆下笑來,說道:「老身去取瓶兒酒來與娘子再吃一杯兒,有勞娘子相待大官人坐一坐。注子裡有酒沒?便再篩兩盞兒和大官人吃,老身直去縣前那家有好酒買一瓶來,有好歇兒耽閣。」那婦人口裡說道:「不用了。」坐著,卻不動身。婆子出到房門前,便把索兒縛了房門,卻來當路坐了。
且說西門慶自在房裡,便斟酒來勸那婦人;卻把袖子在桌上一拂,把那雙箸拂落地下。也是緣法湊巧,那雙箸正落在婦人腳邊。西門慶連忙蹲身下去拾,只見那婦人尖尖的一雙小腳兒正翹在箸邊。西門慶且不拾箸,便去那婦人繡花鞋兒上捏一把。那婦人便笑將起來,說道:「官人,休要羅唣!你真個要勾搭我?」西門慶便跪下道:「只是娘子作成小人!」那婦人便把西門慶摟將起來。當時兩個就王婆房裡,脫衣解帶,無所不至。
雲雨才罷,正欲各整衣襟,只見王婆推開房門入來!怒道:「你兩個做得好事!」西門慶和那婦人,都吃了一驚。那婆子便道:「好呀!好呀!我請你來做衣裳,不曾叫你來偷漢子!武大得知,須連累我;不若我先去出首!」回身便走。那婦人扯住裙兒道:「乾娘饒恕則個!」西門慶道:「乾娘低聲!」王婆笑道:「若要我饒恕你們,都要依我一件!」那婦人道:「休說一件,便是十件奴也依!」王婆道:「你從今日為始,瞞着武大,每日不要失約,負了大官人,我便罷休;若是一日不來,我便對你武大說。」那婦人道:「只依着乾娘便了。」王婆又道:「西門大官人,你自不用老身多說,這十分好事已都完了,所許之物不可失信。你若負心,我也要對武大說!」西門慶道:「乾娘放心,並不失信。」
三人又吃幾杯酒,已是下午的時分。那婦人便起身道:「武大那廝將歸了,奴自回去。」便踅過後門歸家,先去下了帘子,武大恰好進門。
且說王婆看著西門慶道:「好手段麼?」西門慶道:「端的虧了乾娘!我到家便取一錠銀送來與你;所許之物,豈敢昧心。」王婆道:「‘眼望旌節至,專等好消息’;不要叫老身‘棺材出了討輓歌郎錢’!」西門慶笑了去,不在話下。
那婦人自當日為始,每日踅過王婆家裡來和西門慶做一處,恩情似漆,心意如膠。自古道,「好事不出門,惡事傳千里,」不到半月之間,街坊鄰舍都知道了,只瞞着武大一個不知。
斷章句,話分兩頭。且說本縣有個小的,年方十五六歲,本身姓喬,因為做軍在鄆州生養的,就取名叫做鄆哥,家中止有一個老爹。那小廝生得乖覺,自來只靠縣前這許多酒店裡賣些時新果品,時常得西門慶賫發他些盤纏。其日,正尋得一籃兒雪梨,提着來繞街尋問西門慶。又有一等的多口人說道:「鄆哥,你若要尋他,我教你一處去尋。」鄆哥道:「聒噪阿叔,叫我去尋得他見,賺得三五十錢養活老爹也好。」那多口的道:「西門慶他如今刮上了賣炊餅的武大老婆,每日只在紫石街上王婆茶坊裡坐地,這早晚多定正在那裡。你小孩子家只顧撞入去不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