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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爬得上來,便帶你去,爬不上來,便罷。」八戒慌了:「怎生爬得動!你想,城牆也難上,這井肚子大,口兒小,壁陡的圈牆,又是幾年不曾打水的井,團團都長的是苔痕,好不滑也,教我怎爬?哥哥,不要失了兄弟們和氣,等我馱上來罷。」行者道:「正是,快快馱上來,我同你回去睡覺。」那獃子又一個猛子,淬將下去,摸着屍首,拽過來,背在身上,攛出水面,扶井牆道:「哥哥,馱上來了。」那行者睜睛看處,真個的背在身上,卻才把金箍棒伸下井底,那獃子着了惱的人,張開口,咬着鐵棒,被行者輕輕的提將出來。八戒將屍放下,撈過衣服穿了。行者看時,那皇帝容顏依舊,似生時未改分毫。行者道:「兄弟啊,這人死了三年,怎麼還容顏不壞?」八戒道:「你不知之,這井龍王對我說,他使了定顏珠定住了,屍首未曾壞得。」行者道:「造化!造化!一則是他的冤仇未報,二來該我們成功,兄弟快把他馱了去。」八戒道:「馱往那裡去?」行者道:「馱了去見師父。」八戒口中作念道:「怎的起!怎的起!好好睡覺的人,被這猢猻花言巧語,哄我教做甚麼買賣,如今卻幹這等事,教我馱死人!馱着他,醃臟臭水淋將下來,污了衣服,沒人與我漿洗。上面有幾個補丁,天陰發潮,如何穿麼?」行者道:「你只管馱了去,到寺裡,我與你換衣服。」八戒道:「不羞!連你穿的也沒有,又替我換!」
行者道:「這般弄嘴,便不馱罷!」八戒道:「不馱!」「便伸過孤拐來,打二十棒!」八戒慌了道:「哥哥,那棒子重,若是打上二十,我與這皇帝一般了。」行者道:「怕打時,趁早兒馱着走路!」八戒果然怕打,沒好氣把屍首拽將過來,背在身上,拽步出園就走。
好大聖,捻着訣,念聲咒語,往巽地上吸一口氣,吹將去就是一陣狂風,把八戒撮出皇宮內院,躲離了城池,息了風頭,二人落地,徐徐卻走將來。那獃子心中暗惱,算計要報恨行者道:
「這猴子捉弄我,我到寺裡也捉弄他捉弄,攛唆師父,只說他醫得活;醫不活,教師父念《緊箍兒咒》,把這猴子的腦漿勒出來,方趁我心!」走着路,再再尋思道:「不好!不好!若教他醫人,卻是容易:他去閻王家討將魂靈兒來,就醫活了。只說不許赴陰司,陽世間就能醫活,這法兒才好。」說不了,卻到了山門前,徑直進去,將屍首丟在那禪堂門前,道:「師父,起來看邪。」那唐僧睡不着,正與沙僧講行者哄了八戒去久不回之事,忽聽得他來叫了一聲,唐僧連忙起身道:「徒弟,看甚麼?」八戒道:「行者的外公,教老豬馱將來了。」行者道:「你這饟糟的獃子!我那裡有甚麼外公?」八戒道:「哥,不是你外公,卻教老豬馱他來怎麼?也不知費了多少力了!」那唐僧與沙僧開門看處,那皇帝容顏未改,似活的一般。長老忽然慘淒道:「陛下,你不知那世裡冤家,今生遇著他,暗喪其身,拋妻別子,致令文武不知,多官不曉!可憐你妻子昏蒙,誰曾見焚香獻茶?」忽失聲淚如雨下。
八戒笑道:「師父,他死了可幹你事?又不是你家父祖,哭他怎的!」三藏道:「徒弟啊,出家人慈悲為本,方便為門,你怎的這等心硬?」八戒道:「不是心硬,師兄和我說來,他能醫得活。若是醫不活,我也不馱他來了。」那長老原來是一頭水的,被那獃子搖動了,也便就叫:「悟空,若果有手段醫活這個皇帝,正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圖,我等也強似靈山拜佛。」行者道:「師父,你怎麼信這獃子亂談!人若死了,或三七五七,盡七七日,受滿了陽間罪過,就轉生去了,如今已死三年,如何救得!」三藏聞其言道:「也罷了。」八戒苦恨不息道:「師父,你莫被他瞞了,他有些夾腦風。你只唸唸那話兒,管他還你一個活人。」真個唐僧就念《緊箍兒咒》,勒得那猴子眼脹頭疼。畢竟不知怎生醫救,且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 一粒金丹天上得 三年故主世間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