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頁
就怕也便不哭,況先哄了他的寶貝,又打殺他的小妖,卻為何而哭?他當時曾下九鼎油鍋,就煠了七八日也不曾有一點淚兒,只為想起唐僧取經的苦惱,他就淚出痛腸,放眼便哭,心卻想道:“老孫既顯手段,變做小妖,來請這老怪,沒有個直直的站了說話之理,一定見他磕頭才是。我為人做了一場好漢,止拜了三個人:西天拜佛祖,南海拜觀音,兩界山師父救了我,我拜了他四拜。為他使碎六葉連肝肺,用盡三毛七孔心。一卷經能值幾何?今日卻教我去拜此怪。若不跪拜,必定走了風訊。
苦啊!算來只為師父受困,故使我受辱於人!”到此際也沒及奈何,撞將進去,朝上跪下道:「奶奶磕頭。」那怪道:「我兒,起來。」行者暗道:「好!好!好!叫得結實!」老怪問道:「你是那裡來的?」行者道:「平頂山蓮花洞,蒙二位大王有令,差來請奶奶去吃唐僧肉,教帶幌金繩,要拿孫行者哩。」老怪大喜道:「好孝順的兒子!」就去叫抬出轎來。行者道:「我的兒啊!妖精也抬轎!」後壁廂即有兩個女怪,抬出一頂香藤轎,放在門外,掛上青絹緯幔。老怪起身出洞,坐在轎裡,後有幾個小女怪,捧着減妝,端着鏡架,提着手巾,托着香盒,跟隨左右。那老怪道:
「你們來怎的?我往自家兒子去處,愁那裡沒人伏侍,要你們去獻勤塌嘴?都回去!關了門看家!」那幾個小妖果俱回去,止有兩個抬轎的。老怪問道:「那差來的叫做甚麼名字?」行者連忙答應道:「他叫做巴山虎,我叫做倚海龍。」老怪道:「你兩個前走,與我開路。」行者暗想道:「可是晦氣!經倒不曾取得,且來替他做皂隷!」卻又不敢抵強,只得向前引路,大四聲喝起。
行了五六里遠近,他就坐在石崖上,等候那抬轎的到了,行者道:「略歇歇如何?壓得肩頭疼啊。」小怪那知甚麼訣竅,就把轎子歇下。行者在轎後,胸脯上拔下一根毫毛,變做一個大燒餅,抱著啃。轎伕道:「長官,你吃的是甚麼?」行者道:「不好說。這遠的路,來請奶奶,沒些兒賞賜,肚裡饑了,原帶來的乾糧,等我吃些兒再走。」轎伕道:「把些兒我們吃吃。」行者笑道:
「來麼,都是一家人,怎麼計較?」那小妖不知好歹,圍着行者,分其乾糧,被行者掣出棒,着頭一磨,一個湯着的,打得稀爛;
一個擦着的,不死還哼。那老怪聽得人哼,轎子裡伸出頭來看時,被行者跳到轎前,劈頭一棍,打了個窟窿,腦漿迸流,鮮血直冒,拖出轎來看處,原是個九尾狐狸。行者笑道:「造孽畜!叫甚麼老奶奶!你叫老奶奶,就該稱老孫做上太祖公公是!」好猴王,把他那幌金繩搜出來,籠在袖裡,歡喜道:「那潑魔縱有手段,已此三件兒寶貝姓孫了!」卻又拔兩根毫毛變做個巴山虎、倚海龍,又拔兩根變做兩個抬轎的,他卻變做老奶奶模樣,坐在轎裡。將轎子抬起,徑回本路。不多時,到了蓮花洞口,那毫毛變的小妖,俱在前道:「開門!開門!」內有把門的小妖,開了門道:「巴山虎、倚海龍來了?」毫毛道:「來了。」「你們請的奶奶呢?」毫毛用手指道:「那轎內的不是?」小怪道:「你且住,等我進去先報。」報道:「大王,奶奶來耶。」兩個魔頭聞說,即命排香案來接。行者聽得暗喜道:「造化!也輪到我為人了!我先變小妖,去請老怪,磕了他一個頭。這番來,我變老怪,是他母親,定行四拜之禮。雖不怎的,好道也賺他兩個頭兒!」好大聖,下了轎子,抖抖衣服,把那四根毫毛收在身上。那把門的小妖,把空轎抬入門裡,他卻隨後徐行,那般嬌嬌啻啻,扭扭捏捏,就象那老怪的行動,逕自進去。又只見大小群妖,都來跪接,鼓樂簫韶,一派響喨;博山爐裡,靄靄香煙。他到正廳中,南面坐下,兩個魔頭,雙膝跪倒,朝上叩頭,叫道:「母親,孩兒拜揖。」行者道:「我兒起來。」
卻說豬八戒弔在樑上,哈哈的笑了一聲。沙僧道:「二哥好啊!弔出笑來也!」八戒道:「兄弟,我笑中有故。」沙僧道:「甚故?」八戒道:「我們只怕是奶奶來了,就要蒸吃;原來不是奶奶,是舊話來了。」沙僧道:「甚麼舊話?」八戒笑道:「弼馬溫來了。」沙僧道:「你怎麼認得是他?」八戒道:「彎倒腰叫我兒起來,那後面就掬起猴尾巴子。我比你吊得高,所以看得明也。」
沙僧道:「且不要言語,聽他說甚麼話。」八戒道:「正是,正是。」
那孫大聖坐在中間問道:「我兒,請我來有何事干?」魔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