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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時認識人相當多,但是只有兩個好朋友,他們是狄德羅和格里姆。我有一個願望,就是要把我所愛的人都聚到一起。我既跟他們兩人那麼要好,他們倆也必然很快就互相要好了。我使他們倆建立了聯繫,他們倆彼此相投,便互相交結得比跟我還要密切。狄德羅認識的人數不勝數,但是格里姆,既是外籍,又是新到,需要多認識些人。我但願能為他多多介紹。我已經給他介紹了狄德羅,又給他介紹了果弗古爾。我又把他引進舍農索夫人家裡、埃皮奈夫人家裡、霍爾巴哈男爵家裡——我跟霍爾巴哈男爵几乎是不得已才結識上的。所有我的朋友都成了他的朋友,這倒是極其簡單的。但是他的朋友從來沒有一個成了我的朋友,這個問題就不那麼簡單了。當他住在弗裡森伯爵家裡的時候,他常請我們在伯爵家裡吃飯,但是我從來沒有受到弗裡森伯爵的任何友誼和照拂的表示。伯爵的親戚旭姆堡伯爵跟格里姆非常親密,但他對我也跟弗裡森伯爵對我一樣。其餘的人,不論男女,凡是格里姆通過兩位伯爵的關係結識上的,對我也都是如此。只有雷納爾神父,我要把他算作例外,他雖然是格里姆的朋友,卻也是我的朋友。並且當我手頭拮据的時候曾解囊相助,慷慨非常。不過,我認識雷納爾神父早在格里姆認識他之前。某次他曾對我有過一個非常體貼又非常慇勤的表示,事情雖然不大,但是我始終不忘,從那時起,我就一直對他深有好感了。
這位雷納爾神父確實是個熱心的朋友。關於這一點,差不多就在我說的這個時期,又有一件事情可以證明:這件事就是跟這位格里姆有關的,當時他正與格里姆過往甚密。格里姆跟菲爾小姐來住了若干時日之後,突然起念要神魂顛倒地愛她,要把卡于薩克頂掉。而那位美人兒又偏要顯示堅貞,謝絶了這位新來的追求者。於是這位追求者就把事情看成悲劇。想要殉情。他突然害起誰也沒有聽說過的一種怪病。他在連續不斷的昏睡中度過了幾天幾夜,眼睛睜得大大的,脈搏正常,但是不說話、不吃、不動,有時似乎也聽見人家說話,可從來也不搭腔,連個示意動作也沒有。而且他既不煩躁,也無痛苦,也不發燒,躺在那兒就象死了一般。雷納爾神父和我輪班看護他。神父健壯些,身體好些,值夜班,我值白班,從來也不會兩個人都不在他跟前;一個不到,另一個就不走。弗裡森伯爵慌了,就把塞納克請來。塞納克把他仔細檢查了一番,說什麼事兒也沒有,連藥方也沒有開。我為我的朋友着急,這就使我細心觀察醫生的神情,我看他出門時還面帶笑容呢。然而病人還是一連好幾天一動也不動,湯湯水水什麼都不進,只吃幾個蜜餞櫻桃,他咽得倒還順利,是我一個一個送到他舌頭上的。忽然一天早晨,他起床了,穿上衣服,恢復了他往常那樣的生活,卻從來沒有跟我,據我所知,也沒有跟雷納爾神父,也沒有跟任何人,再談起過那次離奇的昏睡病,也沒有提到過生病期間我們對他的照顧。
這件事免不了引起人言嘖嘖;如果一個歌劇女演員的薄情竟能使一個男子絶望而死,那才真是個新鮮的故事呢。這段美妙的痴情使格里姆成了風頭人物了;不久,他就被認為是愛情、友情、一切感情的奇蹟。這種輿論使他在上流社會裡大受歡迎,到處吃香,由此也就使他疏遠了我。在他心目中,我這個朋友從來就是勉強充數的。我看他是要完全脫離我了,心裡很難過,因為他那麼大張旗鼓地表示出來的熱烈感情正是我不聲不響地對他表示的。我很樂意看到他在社會上取得成功,但是我不願意他因此而把朋友忘掉。我有一天對他說:「格里姆,你把我疏遠了,我原諒你。將來當你在那轟轟烈烈的成功所給你的最初的陶醉過了之後,感覺到空虛的時候,我希望你回到我這裡來,你隨時都能找到我。至于目前,你就別感到不好意思,一切悉聽尊便;我等着你,」他說我說得對,就照我的話做了,並且做得那麼自在,以至除了跟共同的朋友在一起之外,我就見不到他的人影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