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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決心一旦下定,就寫一封短函給弗蘭格耶先生,通知他這件事,謝謝他和杜賓夫人的種種盛情,並且要求他們多多幫忙。弗蘭格耶一點也不明白我這封信的意思,以為我還在夢囈呢,便趕快跑到我家裡來。但是他發現我太堅定了,無法輓回,就跑去告訴杜賓夫人,告訴所有的人,說我瘋了。他說他的,我做我的。我從服飾上開始實現我的改革,我摒除了鍍金的飾物和白色的襪子,戴上一個圓假髮,取下佩劍,把表賣掉,我心裡異常高興地說;「謝天謝地;我以後不需要知道鐘點了。」弗蘭格耶先生很客氣,等了很久沒有把他的金庫交給別人。最後,他看我已經堅定不移,才把它交給達裡巴爾先生了,達裡巴爾先生以前是小舍農索的保傅,曾以《巴黎植物誌》一書而在植物學界知名。
不管我那蔚為大觀的改革是如何嚴峻,起初我還沒有把它推廣到我的內衣上來。我的內衣很漂亮,數量又多,是我在威尼斯時的行裝的剩餘,我對它特別愛好。由於講究乾淨,我曾把它變成了一種奢侈品,因而就免不了叫我花掉許多錢。後來有人給我幫了一個大忙,使我擺脫了這種物質欲的束縛。聖誕節的前夕,當我的兩位女總督在做晚禱,我也在聽聖詩音樂會的時候,有人把閣樓的門撬開了,把裡面剛洗過晾着的我們的全部內衣偷個精光,其中有我的四十二件襯衫,都是上等細麻紗的,是我內衣櫃裡的精華。鄰居中有人曾看見一個人從公寓裡出去,帶了幾個大包,據他們描述的模樣,戴萊絲和我都懷疑是她的哥哥,他是眾所周知的大壞蛋。母親憤憤地否定這個懷疑,但是不管她怎樣說,證實這懷疑的跡象太多了,所以這種懷疑一直存在我們心裡。我不敢作嚴密的調查,因為怕發現的事實超過我所願意知道的程度。這個哥哥從此不再到我家來了,最後完全失蹤了。我怨戴萊絲的命不好,也怨我自己的命不好,竟有這樣一個複雜的家庭,於是我比任何時候都更懇切地勸她趕快擺脫這麼一個危險的家庭。這件事把我愛漂亮內衣的癖好醫好了,從此以後,我只容很普通的內衣,這就跟我裝束的其餘部分比較協調了。
這樣一來,我的改革算完成了,往後我只想到如何使這種改革鞏固起來,持續下去;我極力把別人對我的非議以及在做本身是美好和合理的事情時怕人指責的顧慮拋到腦後。由於我的作品出了名,我的決心也出了名,這給我招來許多主顧;因而我一開始營業就相當成功。然而,有好幾個原因使我不能達到在別的情況下可能達到的那麼大的成功。首先,我的身體不好,我剛害過的那場病還有些後遺症,一直沒能讓我恢復到原來那樣的健康水平;而且我相信,我所信賴的醫生叫我吃的苦,至少也不比疾病本身叫我吃的苦少。我先後找過莫朗、達朗、愛爾維修斯、馬魯安、蒂埃裡,他們都很有學問,都是我的朋友,各以自己的方式給我治病,卻並不能減輕我的痛苦,反而大大地削弱了我的體力。我越是遵循他們的教導,我就越黃、越瘦、越衰弱。我的想象力被他們嚇壞了,我根據他們的藥效來衡量我的病況,使我看到未死之前只有一連串的痛楚,又是尿閉,又是砂淋,又是結石。凡是能給別人減輕病痛的辦法,如湯藥,沐浴,放血等,都只能加劇我的病痛。我發現只有達朗的探條有點效力,能夠暫時減輕一下痛苦,我認為沒有它就活不成,就花大錢買了大量探條存着,以備萬一達朗去世,我也終身有探條可用。在八九年當中,我經常用這種探條,連同存在手邊的一齊計算,我買探條的錢足有五十金路易之多。很顯然,這樣耗錢、這樣痛苦、這樣難受的治療,是不會讓我專心致志去工作的,不會讓一個垂死的人有很大的勁頭去謀求他逐日的麵包的。